南歌離沒直接進屋,反而是抱着胳膊靠在了門框上,要笑不笑地說:“你覺得,她能完成嗎?”
南歌離說得輕描淡寫,可實際上,她自己心裏也清楚,佈置給蘇沅的這個任務,絕對談不上輕鬆。
甚至可以說是艱鉅。
南歌離本人在蘇沅面前一臉淡定,其實心裏也拿不準,蘇沅到底能不能搞定。
她隨口一問,南風卻認真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小姐覺得她能行,那她就是能行。”
南歌離無聲一怔,被南風的話逗得彎了脣。
“你倒是個會和稀泥的。”
“只不過,我倒是希望她能行。”
“因爲吶,她要學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若此時就不行了,那來日也沒什麼好過分期待的了。”
南風靜默不語。
南歌離說不出什麼滋味的搖頭笑笑進了屋。
院子裏清風無痕,帶起了地上的枯葉漣漪。
靜得讓人心安。
南正奇和南歌離,不愧是親生的父女。
二人折騰的手段,都是同出一家的可怕。
蘇沅在這頭被各色陳年賬冊折磨得生不如死。
林明晰也在南正奇的敲打和特立獨行的引導下,逐步度過了一開始的混沌掙扎,慢慢的在腦海中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他開始意識到自己曾經的認知有多淺薄。
世上還有多少東西是他從不知道的。
而那些不知道的,就是他要用心的去學的。
林明晰學得刻苦,再難再看似不可理喻的任務,只要是南正奇佈置下來的,他總能在第一時間儘可能完美的去完成。
可南正奇卻鮮少滿意。
他對林明晰的喜愛似乎只存在了短暫的一瞬。
就跟個哄人的騙子似的,將人哄到家裏磕頭拜了師,完之後他就開始百般挑事兒。
各種不滿意。
甚至隔三差五的,還能聽到南正奇的厲聲斥責。
林明晰當了多年的天才,在學業上也是鮮少遇挫。
可在南正奇這裏,他可算是受盡了前所未有的嫌棄。
南正奇從學識上,全方面的進行了碾壓,然後就開始了對林明晰的特訓。
蘇沅本以爲自己挺忙的了。
可轉頭一看林明晰屋子裏堆得基本上已經快裝不下人的書,還有桌子上堆得怎麼都寫不完的文章,瞬間又覺得,自己好像沒那麼難了。
起碼林明晰的面臨的任務難度指數是比她高的。
自覺生活難以爲繼的時候,看看林明晰,似乎就又有勇氣能活下去了。
蘇沅似乎從林明晰的身上找到了活下去的動力,然後就開始隔三差五的去從林明晰的身上找安慰。
林明晰一開始沒察覺蘇沅的目的。
一心只以爲蘇沅是想自己了,所以才總往自己的房間裏跑。
心裏還有些說不出的小感動。
想着自己跟蘇沅說的那些話總算是不曾白費。
可後來發現蘇沅每次從自己的房間出去的時候都是一臉重振旗鼓的樣子,心中瞬間明悟,剩下的就是無可奈何的好笑。
蘇沅和林明晰互相從對方的身上找動力,苦哈哈的熬過了頭兩個月,很快就到了臨近年關的時候。
過年是大事兒。
天大地大不如年關大。
就算是再不近人情的東家,也會發上一些東西,讓幹活的人回去與家人團聚,好好的過一個節。
蘇沅和林明晰不是來打工的,自然也是有年假的。
臘月二十九那日,蘇沅和林明晰就準備收拾東西回家了。
似是看出了蘇沅難掩的興奮,南歌離慢悠悠的提醒她:“剩下的賬冊都帶上了嗎?”
蘇沅觸電似的猛地一震。
南歌離卻是幽幽的笑了。
“三個月的時間可不多了,你確定不用帶一些回去嗎?”
本想什麼也不帶的蘇沅立馬就折返了回去,生無可戀地說:“我想了想,應該還是需要帶的。”
五天時間說是不長,可仔細算起來,那也是能關鍵到能要命的啊……
萬一最後距離完成任務,恰恰就是差了這五天的功夫呢……
南歌離忍着笑看蘇沅前後收拾了一個小包袱,然後才說:“要過年了,這裏也沒什麼好的,我讓南風準備了些東西,你們順道帶回去,算是給你們家裏人見禮了。”
“聽說家裏做了不少好喫的,來的時候別忘了帶上一些,我等着嘗呢。”
林明晰笑着說好。
然後南風也從南正奇的書房裏拿出了給林明晰的作業。
整整一疊紙,上邊密密麻麻的不知寫的是什麼。
總之看起來,就是接下來的幾日林明晰絕對不會過得輕鬆的樣子。
林明晰面不改色的接了下來,恭恭敬敬的對着南正奇書房的方向長鞠一躬,然後才帶着一臉悻悻的蘇沅離開了南家的莊子。
他倆走了,南歌離煮了一壺茶,端着進了南正奇的書房。
南正奇手裏拿着一支筆正在彎腰寫寫畫畫。
南歌離湊近看了一眼,發現他是在批註林明晰作的文章。
林明晰的原本的字跡被南正奇的字跡逐漸覆蓋,可這還只是修改了不到一半。
而桌子上還堆着另外一疊,可見林明晰辛苦,可南正奇花費的心思也同樣不少。
南歌離多年不曾見南正奇這般認真的樣子,將茶壺放下,一時間有些好笑。
“當年收第一個弟子時,爹爹似也不曾這般用心過。”
南正奇放下手中的毛筆無聲一笑,低嘆道:“清行是個可造之材,也是能耐得住打磨的,只是出身低了些,比起京中世家之子,到底是少了幾分見識的廣博,人的見識一旦短了,所書之文也會相應的少了幾分銳氣,這是他身上要命的短板,若是想更顯長處,就不得不如此了。”
南歌離笑而不言,南正奇卻自顧自地說:“只是光是靠着這麼硬生生灌輸進去的,到底不是他自己的東西,若真是想有好的效果,還是要他自己親身去見去經歷纔是正經。”
常言道耳聽爲虛眼見爲實。
這樣的老話,並非是無道理的。
似是看出了南正奇的爲難,南歌離無聲一笑,輕聲道:“這有什麼好發愁的,我且問爹爹,您覺得,以林明晰如今的才學,兩年後下場一試,可有結果?”
南正奇想也不想就說:“那是必然,縱然不是狀元之才,也當是名列三甲之數。”
南歌離眉眼舒展,輕笑道:“既是如此,那麼他所欠缺的,想來就是親眼所見所歷的過程,偏偏這並不是什麼太大的難事兒,見得少了,多出去走動多見識見識也就足了。”
“他人年輕,腿腳好,想來在這兩年裏多走些地方,也不是什麼難的。”
“見得多了,所欠缺之處彌補上,自然也就好了。”
“年後那人也該是到了,到時候讓林明晰跟着去走上幾趟,想來您所愁之事也可迎刃而解了。”
南正奇被提醒了一下,瞬間開懷一笑。
“你說的是,大好的機會,不就是在眼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