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知把雷亥送到了吳公館唸書,藉口有事,中途抽身出來,去了趟整容院。
在民國,整容手術是可以大方追求的事情,甚至被捧爲一種時尚。
衆多電影明星,不論男女,毫不避諱自己曾經動過刀子,甚至親身拍攝“手術前”“手術後”的對比照片放在報紙上,正大光明爲整容院打廣告。
雙眼皮術、高鼻術、矯正厚口脣、陷眼眶、吊眼皮等等……項目頗豐,任君挑選。
賀知知一步入白色的洋樓,整容院的人見是鼎鼎有名的《俠女行》主角光顧,幾乎全院的人都出來爭相看她,一致認爲賀知知比熒幕上還美。
有心想給她推薦一點動刀子的項目,卻又覺得她天生極好,增一分減一分,都會破壞了這份得天獨厚的美感。
最後只能推薦幾項不痛不癢的肌膚護理項目。
賀知知笑笑同意,主動說做得好的話自己也不介意打廣告,還與院長閒聊:“我家姨娘最近也有意要來,但下不了決心,鼻子是容顏的核心,望先生千萬對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幾小時轉瞬而逝,賀知知出來時,端的是容光煥發。
即便她今日爲了行動方便,上身一件簡單的白襯衣,下身一件長褲,腳蹬皮質長靴,一身介乎中性的颯爽,毫無女子的飄逸柔婉風情,可是街上的路人仍有不少看癡了。
不只是男士,連清純的女學生都偷偷看她。
賀知知接下來去銀行辦事,支取一些銀錢準備雷炎房間裝修的事。
“您好,這裏可以辦業務嗎?”她走到櫃檯前,隔着欄杆,詢問一位正在低頭記賬的男櫃員。
男櫃員一擡頭,滿臉驚豔,立刻放下手裏的工作,站起來道:“歡迎光臨,請問小姐芳名,需要辦什麼業務?”
“我是……”賀知知話音還未落,男櫃員旁邊的女櫃員便柳眉倒豎,“他正在記賬,到我的窗口來辦。”
賀知知一眼便瞧出,這個女櫃員喜歡男櫃員。
她很配合地走到旁邊,道出自己的名字,拿出孫妙琴給的取款憑證,說要取款三十個大洋。
“三十個大洋?”女櫃員誇張地尖叫一聲,這抵得上她好幾個月的薪水,“你可別胡說。省得我查完賬,發現上面錢不夠。”
賀知知這是第一次來這家知華銀行,以往都是雷疆運或者孫妙琴來辦,櫃員對她不熟悉。
“你這樣一說,我的確不太確定了。”賀知知面露猶豫。
女櫃員翻個白眼。
賀知知笑一笑:“還是取五十個大洋吧,我要裝修房子,花銷甚多。”
男櫃員輕輕咳一聲,提醒女櫃員不要多舌評價,儘快幫忙辦理。
大堂的落地鍾“鐺鐺”敲響。
下午五點,到了收市的時刻。
女櫃員立刻將看也沒看的憑證從欄杆裏退出來,起身收拾東西,道:“這位小姐,請你明天早點再來吧,今天打烊了。”
男櫃員幫忙解釋:“抱歉,小姐,今日主要是大老闆來了,最不喜人遲到,我們還要開會彙報本年度的總額。”
賀知知冷聲道:“我是在打烊前來的,如果不是她慢吞吞的,現在我應該已經辦完業務了。”
女櫃員索性拉下自己面前的簾子,掀起一條縫,得意洋洋道:“那又怎麼樣?錢歸我管,我說了算。”
賀知知冷冷地盯着她,她本不願頂着雷家的名號行使特權。
女櫃員已經完全蓋上簾子,懶得理她。
賀知知轉頭看向還沒來得及落簾子的男櫃員,禮貌道:“你好,聽說貴行對於貴賓客戶是有延時服務的?”
“是的。”男櫃員愣愣回,對於貴賓,向來特事特辦。
“我是金城百貨的雷亦瑩,我想,我家的家族賬戶,應該在貴賓客戶範疇。”
這何止是貴賓客戶,這是本行首屈一指的大客戶,要是一個激怒,把所有的存款全部轉走怎麼辦,她的行長舅舅還怎麼向大老闆彙報總額。
此時,櫃檯裏面的行長已經聞聲走出來,厲聲讓女櫃員滾到大客戶看不見的地方,然後小心賠着笑,躬身邀請賀知知到貴賓室等待。
賀知知故意問:“不耽誤你們開會嗎?”
行長擦汗答:“平時遲到的後果很嚴重,但是大老闆親自定的延時服務,可以理解。我這就去幫您辦理取款。”
他親自動身,快步小跑着去辦理。
賀知知獨留在貴賓室裏,拿了一張白紙,在紙上寫寫畫畫裝修的設計圖,頗爲滿意。
不一會兒,一個穿着銀行灰色制服的高漢低着頭,把一個小匣子送到她面前。
賀知知打開一驚,裏面黃澄澄一片。
“我取的不是黃金,是大洋,也叫銀元。”她擡頭,恰好發現對方檐帽下勾起的脣角。
厲堇元一口氣掀開帽子,扒掉外面的制服,揚眉道:“你來我的銀行,當然取我的賬戶,我的賬戶上只有金子,沒有銀子。”
賀知知瞠目結舌。
原來他就是銀行的大老闆。
不過這知華銀行是他的,賀知知卻是相信的。這年頭,養軍隊花錢如流水,所以軍閥們個個都愛開銀行、銀號來斂財。
自己真是不走運,連來銀行辦個事,都會遇見巡視產業的厲堇元。
難不成是因爲羅鳴奇在霧國的支持下重新出山,還找到了古墓,不僅解決了債約,還鳥槍換炮。厲堇元有危機了,真要打仗了?
時局動盪,賀知知愁眉不展。
可厲堇元向來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依舊有心情調戲她。
“今日特意打扮過?”厲堇元瞧着她面若桃李,只覺得她美得過分了,若非一身中性的褲裝壓下這豔光,恐怕無論走到哪,哪裏都會引起騷動。
“沒有。”賀知知斷然否認,纔不想他把她視爲女爲悅己者容的對象。
“是,我的小騙子天生麗質。”他吻吻她的發。
賀知知別開臉:“少帥還是給我銀元吧,我拿着金子招搖過市,露財會惹禍災。何況……”
她頓了頓:“你自己現在手頭也緊缺。”
打仗勞民傷財。
厲堇元知她看了報紙上的新聞,這代表她在意他,關心他,瞬間心情大好:“你能喫我多少錢?養你綽綽有餘。”
“況且,誰敢打劫我的人?倒是你若嫌拿着重,銀行會派人送到你家裏。”厲堇元又道,“聽說你是要裝修新房子,確實,早點搬出雷家,也省得我探望你不方便。帥府附近有個小園林,是蘇人建的,移步易景,你會喜歡。”
他已經迫不及待替她規劃起房子應該買在哪,就像一對新婚夫婦首次定居。
賀知知聲如蚊吶:“少帥,我不是買房子,我是替我大哥重新裝修房間。”
這話等於踩了地雷引爆。
另一邊,銀行會議室裏的衆人等了又等,以前大老闆從不遲到,今天卻破天荒晾了他們半天。
“是不是哪裏忽然真的打仗了?”那個男櫃員慌張道。
“閉嘴。”行長剛去探過貴賓室的情況,不自在地呵斥,“都給我耐心等着。”
又補充道:“以後那位雷大小姐來取款,無論支取多少個銀元,都換成等數的金條記賬。”
女櫃員大驚:“舅舅,這怎麼行?咱們銀行就算是金城最大的,有金山銀山也經不起這樣揮霍。”
行長白她一眼:“你對少帥的財富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