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整個金城變了天。
街上當兵的來回巡邏，都操着外地口音。
雷疆運有相當的時局敏感度，勒令家裏的女眷和小孩一個也不許出去，只派了管家帶上槍，每隔一個時辰就出去打聽消息。
“厲少帥的軍區早就空了。”
“城門被大炮轟開了！”
“羅鳴奇的軍隊接管了金城。”
“好多外國產的大炮運進來！”
“知華銀行發生搶兌了。”
“現在金城裏人人都在傳，厲少帥提前知道羅鳴奇今日要大舉反攻，自知不敵，所以就提前跑了。”
……
雷疆運聽到管家帶回來的消息，只覺得天旋地轉：“他跑哪裏去？”
“不知道，但很多人覺得他是跑西北去了，就是投資他的麗夫人。”管家擦汗道，面露憂色。
以前，金城在厲堇元的勢力範圍內，一直穩定發展。
但羅鳴奇是一頭新來的餓狼，終於啃下金城這塊肥肉，肯定要把這些富戶召集起來，每人刮層油膏下來。
“大小姐怎麼辦？”管家望向賀知知，金城人人皆知她與厲堇元關係匪淺。
雷炎暗暗將賀知知護在身後。
雷疆運狠狠抽一口雪茄：“厲堇元沒有帶走她，就說明和她只是露水情緣，那些當軍閥的都託大，不會爲難女人，頂多找我們百貨公司多放點血。”
又是一筆鉅款送出去。
雷疆運心中憋悶，看賀知知的眼神也變得不耐煩。
若不是知道霧國使館的吳遊曾捨身救過她，說不定對她也有點情愫，他纔不會爲了這個賠錢貨女兒花錢消災。
“爸，您別急。”賀知知乖巧地笑道，“眼下的時局也是一個大好的賺錢機會。”
“說！”雷疆運傲慢地對着她吐一口煙雲。
“咳咳。”賀知知咳嗽幾聲，“羅鳴奇親近洋人，以前厲堇元在金城，並不給這些洋人優待，換了羅鳴奇之後，金城洋人和洋貨的地位恐怕水漲船高。”
她分析得極有道理，雷疆運一下子就明白過來，眼下馬上春節將至，家家戶戶都要大肆置辦，若金城百貨加大洋貨的供應力度，肯定賺個盆滿鉢滿。
到時候再給那些洋商多點分成，讓他們到羅鳴奇面前幫自己美言幾句，也顯了忠心。
雷疆運頓時高興起來，甚至覺得厲堇元兵敗退走也不是什麼壞事。
他把她拉進了自己的房間。
雷炎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塊印章。
“這是……”賀知知仔細端詳過後，臉色大變，“這是清輝百貨的章！”
雷炎點頭：“從今天開始，清輝百貨會雙倍囤積金城百貨的洋貨儲備，到了年關，雷疆運盼望大賺一筆的時候，清輝百貨五折甩賣。”
他的貨量比對手多，價格又只有對手的一半。
雷疆運採購的大批洋貨必定賣不出去，加上之前的經營不善，只有破產一條路。
“大哥，你、你就是清輝百貨的幕後老闆？”賀知知卻是被這個消息砸暈了，想想之前竟然還和這家百貨打對壘，搶客流量來着。
難怪前幾次，雷炎不動用雷家賬面，卻依然能掏出那麼多錢到警備署，到風月堂子贖出自己！
他本來就腰纏萬貫！
雷炎輕輕地“嗯”了一聲，只不過是一間百貨公司而已，他還沒有告訴她，自己有許多別的產業，包括戲院那些。
驚世駭俗的《俠女行》有那麼高的排片率，也是他拍板決定的。
否則這部電影連上映都難，何談大火。
不過，賀知知眼中發光的佩服，卻讓雷炎極爲受用。
她看着自己，不再像看着一個病人，一位兄長，而像是看着一個真正的男人。
“我方纔提的計劃，你覺得怎麼樣？”雷炎藏好嘴角上揚的笑容，冷靜地問。
賀知知搖了搖頭。
雷炎失望，莫非她還覺得他頭腦不清醒，計劃不周全？
“大哥，你的計劃放在之前相當完美，可是現在時局變了。表面上看，洋人和洋貨的地位水漲船高，實際上……”
賀知知篤定一笑，這個充滿自信的笑容讓雷炎一時間癡了。
“實際上，這是迴光返照，死前的喪鐘！”
羅鳴奇剛成功佔領金城，霧國使館支持的軍閥得勢，他們春風得意，怎麼可能是喪鐘敲響？
常人看來匪夷所思的結論，可被她說出來，雷炎情不自禁就相信了她。
雷炎鄭重地問：“那你說，我們該怎麼做？”
“雷疆運大舉採購洋貨，我們就大舉採購國貨！”賀知知道。
她輕輕哼唱着厲堇元教她的歌：“打倒列強，打倒列強，除軍閥，除軍閥……”
厲堇元走了，但該怎麼做，他早已暗示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