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真正可以離開金城這一天，賀知知反而彷徨。
雷炎連信都不回，她自然也不會去草原上打擾他。
而雷亥還是個孩子，她找他等於給他帶去超乎年紀的麻煩。
想來想去，她似乎只能去找那個人了。
是那個人帶給了她新生。
而她回國前，也允諾過，等金城的事全部辦成，她會爲那個人做事。
主意已定，賀知知便約了楊牧儘快見面，把蠟盤上的配音錄完，便算完成了自己演藝生涯的最後一部電影作品，對影迷們也算有一個交代。
而且，配音需要絕對的安靜，正好可以支開賽鈴。
錄音棚面積不大，只有一個放映機、兩個收音話筒，和兩把椅子。
賀知知直言：“楊先生，我有一個不情之請，等會我有一點私事需要處理，希望你可以幫我支開賽鈴。”
楊牧自然不會拒絕她。
“沒問題，等會配完後，我會出去說你配得有些口渴，支她去買些生津的果脯。”
“多謝。”
賀知知坐下來：“那我們現在開始吧。”
兩人分別拿起自己的劇本，面對着放映機裏的畫面，開始配詞。
一個代入大膽追求真愛的富家千金，一個代入不敢接受這份愛情的窮小子，將故事娓娓道來。
……
“我不是不愛你，而是不敢愛你。”
“你如果不勇敢一點，怎麼知道我是不是比你愛我，更愛你。”
最後一個話音落。
賀知知看着楊牧，以爲他應該按原計劃出去，幫她支開賽鈴了。
沒想到楊牧彷彿還沉浸在角色裏，望着她，癡癡地說了一句劇本上沒有的臺詞：“我愛你。”
賀知知愣住，這一點改動當然可以，甚至更符合觀衆的期待，自卑敏感的男主角總算承認自己的愛意，達到戲劇結尾的高潮。
尤其是，楊牧的配音何其深情，動人。
說不定到時候觀衆們爲男女主角終成眷屬，哭成一團。
“我也是。”既然如此，賀知知也補了一句旁白。
楊牧聽見她的迴應，險些把話筒架激動地撞倒了。
“對不起，是我胡亂加臺詞。”楊牧先關上錄音的蠟盤，狀態也跟着調整回來了。
賀知知不好意思地催促：“沒關係，楊先生，那麼按我們之前說好的……”
楊牧點點頭，走出去告訴賽鈴。
賽鈴聽見賀知知配完音後，口乾得話都說不出來，毫不疑心，立刻離開去買生津的果脯。
“她走了。”楊牧折回來，告訴賀知知。
賀知知拿出一個準備好的紅包遞給楊牧，他不願意收，推拒道：“配音的薪水，雷小姐之前已經預付給我了。不用給我額外的酬勞。”
楊牧凝視着她離開的背影，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他跟了上去。
賀知知來到火車站，她的火車半小時後開。
車站人流如織，賣貨郎叫賣香菸零食，好不熱鬧。
忽然之間，一聲炮火炸得地動山搖。
緊接着人羣都慌亂起來，紛紛喊着：“打仗了！”
沒想到厲堇元這麼快回來！
賀知知慌不擇路地跟着人羣衝上最近的一輛火車，大喊着：“補票！”現在只能隨便去個地方，反正離開金城就行。
沒想到列車員放下通訊的話筒，罵罵咧咧：“還補什麼票，前面軌道都被炸燬了，現在所有火車，全部停運！”
賀知知面色慘白，當機立斷放棄了火車出城的方案，攔下一輛黃包車往港口而去。
街上人仰馬翻，有的和她一樣，急着逃出城，有的則是急着回家，到處一片狼藉，各種亂哄哄的聲音吵得她閉上眼睛，按了按突起的太陽穴。
睜開眼睛時，她發現路分明不對。
“你帶我去哪裏！”賀知知急着摸身上的槍，卻想起最近都是賽鈴收着槍，自己出門時爲了不引起她的起疑，並沒有特意問她拿。
車伕嬉皮笑臉：“小姐，你要去港口，這是最近的路。”
“你別以爲我不認路。”賀知知沉下臉，她可以說是金城的活地圖。
“行吧，既然你知道……”陰暗的衚衕裏，車伕索性把車一丟，伸出手來討要，“我知道這檔口趕往港口的，都是帶着全部身家逃命的，小姐要想活命，當然要打發一點給我。”
賀知知的確貼身藏了幾根金條，以備路上的不時之需。
她不能全部給他。
“你在說什麼。我家住在港口附近，我是回家的。如果你實在要……”賀知知摘下耳垂上的珍珠耳環，放到他手心裏。
車伕並不滿意。
“我不信，小姐在火車站上車，又要到港口去。顯然更像逃命的。”他的手依然攤着，貪婪的目光甚至在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上流連。
現在世道正混亂，就算衚衕旁邊連着大街，每時每刻都有人經過，卻沒有人願意多管閒事。
賀知知咬牙。
“啪！”
忽地一聲，車伕的頭頂冒着涌動的鮮血，人軟綿綿地倒下。
賀知知驚駭地看着車伕身後，一個逆光的高大人影，手裏拿着一塊沾血的磚頭，劇烈地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