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知趕到寒溪鎮已經是晚上近九點。
對於一個小鎮而言，九點已經是很晚很晚的時間了，鎮上漆黑一片，唯有鎮政府的燈還慘白地亮着。
在鎮政府裏，賀知知見到了小戰神的國文老師周誠。
他身上的衣服還沾着幹掉的水草，可見從河裏上來後，一直沒想起換衣服，全靠體溫烘乾。
“你是？”周誠平時只好看書，不怎麼關心名利場的事情，不認識賀知知。
“我是明戰的家長。”賀知知言簡意賅地介紹。
小戰神是隱藏身份入學的，花名冊上的名字也省去了厲姓，只剩“明戰”二字。
一聽說賀知知是爲失蹤的學生而來，周誠頓時滿臉愧色，不敢看她的眼睛，深深鞠了一躬：“對不起，此事我會擔全責……”
“擔什麼責！蠢貨，生怕別人不找你索命償債啊！”周誠旁邊站着他的妻子，猛地把周誠彎下的腰桿拉直，吼道。
這是個潑辣的矮胖婦人，因爲擔心丈夫這麼晚還沒回家，是在外頭有了女人，所以乘車追到寒溪鎮來，確定是真的學生出事了，反倒鬆了一口氣。
她提防地看着賀知知，雙手叉腰，聲音洪亮：“學生家長是吧？今天你家孩子失蹤，全因爲在船上不聽周誠的話，非要玩水，結果活該栽進水裏了，現在屍體還沒撈到！”
賀知知皺眉，根據周誠打給蔡校長的電話內容，小戰神明明是被船伕老漢綁架，怎麼到這裏就變成了失足落水？
從校方保護不力的責任，變成了孩子玩水後果自負。
“事情是這樣嗎？”她懷疑地看向周誠，“明戰會游泳，也不是這樣不聽指令的孩子。”
“你別在這裏胡說八道！”周誠面露不忿，將聒噪不休的妻子拽到身後，又對賀知知連聲抱歉，“對不起，內子不清楚情況。明戰是被撐船的老漢綁走了……”
“綁什麼綁！”女人再度插話打斷，兇巴巴地威脅，“我告訴你，今天這事你別想鬧大，更別想揪着我們家周誠負責。不僅寒溪鎮的鎮長是我舅舅，我阿爸在金城也是人稱週三爺的賭場老大，黑白兩道的勢力哪一道你都惹不起。”
賀知知沒興趣瞭解她的家世背景，不耐煩地打斷：“你讓周誠說話。”
見妻子不依不饒，周誠眉宇間憂愁更深，小聲勸道：“她是失蹤學生的家長，讓我和她說吧。”
那女子更是跋扈地呵斥：“你閉嘴！事情已經出了，你要是認錯，萬一以後她賴上我們家怎麼辦？你喜歡教你那破書，以後當心連書都沒得教！”
周誠是個斯文人，不喜歡這樣蠻不講理，於是往旁邊走了一步：“家長，我們借一步說話。”
妻子的話越說越難聽，周誠只覺得無地自容，漲紅了臉怒斥：“荒唐，你這瘋女人，不僅混淆黑白，還出口污衊，簡直不可理喻！我不恥與你繼續爲伍，回去我就要離婚！”
“行啊！你竟然有提離婚的本事了！”女人難以置信地看着周誠，不敢相信他一向斯文儒雅，今天竟敢吼她。
等她冷靜過來，面上的橫肉抖動着一笑：“呵，周誠，別忘了當初你窮得連書都讀不起，差點去港口下苦力當搬運工，是我讓阿爸資助你讀完書，你纔有了今天。今天的事，就算你不在乎丟了教書的飯碗，也別連累了我舅舅。舅舅馬上要到金城述職，有機會再升一步，轄區裏不能出個兇犯！”
聽到她爲一個區區鎮長的官位，就要粉飾太平，周誠氣得渾身發抖，悔不當初：“你你！我當初就不該爲了報恩娶你這種毒婦！那是我的學生啊！是我帶他來，卻把他弄丟了啊！”
“你那破學校，收的盡是些市井小民，丟個孩子沒什麼大不了。”女人聲量不低，看樣子是橫行慣了，不怕賀知知聽到，篤定她沒處伸冤。
她轉過頭，翻白眼讓賀知知開個價：“說吧，平息這件事，你需要多少錢？我勸你見好就收，早些年買個小廝也不過一兩銀子，你別獅子大開口。要是非追着不放，這鎮上多得是沒娶老婆的老光棍，之後你回去的路上，可說不好像你家孩子一樣神不知鬼不覺地被擄走……”
她在威脅賀知知。
周誠聽到這句話，頓時面露擔心，以他對妻子孃家的瞭解，爲了保住親戚的烏紗帽，絕對做得出滅口這種事。
認清形勢後，縱然他有多麼義憤填膺，也是無奈勸道：“明戰家長，她說的是真的，你千萬不要衝動。都怪我無能，你放心，明戰若到最後都沒找到，我定會投河，一命償一命！”
賀知知沒有說話。
她心裏算着，時間快到了。
周誠的妻子卻以爲她是認栽了，嘴角不由勾起一個得意的微笑。
“既然你同意這件事以失足落水結案，等會一手交錢，一手簽字，回了金城，你可別反悔去警備署報案，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吃不了兜着走！”女人道。
此時，鎮政府外面的土路，響起轟隆隆汽車碾路的車輪聲，一輛接一輛。
從窗口望出去，外面有許多盞車燈，照得黑夜有如白晝。
女人大喜過望，吼着旁邊傻站着的一個辦事員：“快！快去喊舅舅！好像是厲少帥的軍隊路過這裏練兵，讓他一定要好生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