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知的確遇到了問題。
她到處找不到林樹生。
她本來是想拿着帶毒的餌料,找他驗毒。
但是她問了許多林樹生的同事,都說好一段日子沒有見過他了。
有人回憶起最後一次聽說他的消息,是在帥府的姨太太產子之前。
也有人告訴賀知知,聽說少帥因爲林樹生幫助姨太太產子,所以大發雷霆,全城通緝。
查到這一步,賀知知心中已有預感,林樹生凶多吉少。
他那人不是喜歡東躲西藏的,讓他躲躲藏藏而沒有時間搞醫學研究,對於他來說,是比死更難接受的事情。
賀知知對林樹生的感情,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一種賞識和尊敬。
從回國開始,林樹生幫她很多。
如果厲堇元因爲林樹生履行醫生的天職而遷怒於他……
賀知知的心沉了下來。
“媳婦,你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方蘭總算在軍區附近的巷子找到了賀知知,她興致勃勃地把帥府裏發生的事情詳說一遍。
雖然賀知知沒有及時趕來,但這反而鍛鍊了方蘭獨當一面的能力。
在方蘭以前的人生裏,衆所周知的懦弱無能,永遠被人當棋子,這是她頭一次破局。
對她而言,這次經歷讓她找到了難能可貴的自信。
再強大的敵人,只要自己敢反抗,終有大獲全勝的機會。
就是從這一刻起,以前那個懦弱的方蘭,終於覺醒了!
“我以前犯過許多糊塗,我也知道我不配當堇元的母親,但從現在開始,我希望慢慢試着把爲母則剛的尊嚴,一點點找回來。”方蘭充滿了自信和熱情。
她能夠感覺到,今天的事情過後,厲堇元也對她有了一點點改觀。
“剛剛我還路過一家醫院,院門口有一則廣告,裹過小腳的人可以進行腳趾拉伸手術恢復正常,我打算之後也去做。媳婦,你支持嗎?”
方蘭現在急於打開以前人生的各種桎梏,她最感激的人就是賀知知。
“蘭姨娘,請你不要再總是叫我媳婦了。”賀知知的反應很冷淡,“你想做的事,不需要別人支持,只要你自己勇敢就可以了。”
“媳婦……”方蘭當然知道現在賀知知和厲堇元處於矛盾之中,十分不捨,“我不想改口,這世界上,我只想你做我的媳婦。”
她柔柔的聲音像是撒嬌,方蘭在示弱撒嬌這一塊,是大師級的天才。
就算是婆婆的身份,對媳婦撒嬌也是自然無比。
賀知知十分無奈。
方蘭又說:“其實孩子的事,堇元也是被鄂東嬌算計的。”
她將從老夫人那聽來的鄂東嬌是如何懷上孩子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賀知知的心情頓時變得更加複雜了,就算厲堇元追求自己時沒有三心二意,可他和鄂東嬌的第二個孩子畢竟已經生了下來,兩人的關係依然很棘手。
甚至,她開始覺得萬分迷茫。
她不知道該責怪厲堇元,還是該痛恨他。
她甚至宿命般地認爲,他們或許就是有緣無分。
在她敞開身心決定接納他的時候,命運忽然又橫生波折。
她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已如潮水般褪去,再想壯大起來,難如上青天。
“讓我想一想。”賀知知推託着。
然後便岔開了話題:“對了,今天你在帥府裏,有查出鄂東嬌爲什麼會毒殺懷特嗎?那隻貓算是她的左膀右臂,沒了懷特,她以後的毒術必定大打折扣,許多珍貴藥材將難以找到。”
這也是整樁案子最匪夷所思的地方。
鄂東嬌爲什麼不惜犧牲懷特,來設計小戰神?
按鄂東嬌原先的計劃,是讓人誤會小戰神慫恿婷婷去虐殺貓兒,原因是嫉妒母親生了弟弟,才找貓兒出氣。
可無論是懷特,還是小戰神,對鄂東嬌而言都應該是無比珍貴的。
但小戰神和鄂之宗都是鄂東嬌的兒子,卻獲得如此的區別待遇。
在賀知知心裏,不禁有了別的懷疑。
難道小戰神不是鄂東嬌親生的?
那麼鄂東嬌當時在小漁村照顧待產的自己……
這個念頭令她的心潮澎湃起伏,但她同樣很怕自己是被過度的期望左右了理智。
一位哲人說過,人不能只是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而應該尊重事實,哪怕那事實有違自己所願。
賀知知硬生生壓下這個念頭,在沒有更確鑿的證據出現之前,她不能胡思亂想。
但她會慢慢地抽絲剝繭。
與此同時,醫院。
厲堇元看望老夫人後,來到了小戰神的病房。
小戰神其實問題不大,補藥的藥效強勁,一時消化不了才流了鼻血。
婷婷正陪着他打拳,這樣就能消化藥效,反而對錘鍊筋骨大有益處。
兩個小孩對戰起來,像兩隻嬉鬧的萌虎。
小戰神也沒想到婷婷竟然進步這麼大,居然能在自己手下走幾招,不禁收起了輕視之意。
婷婷得意地笑着:“明戰,我厲不厲害?不是你教我在南方一登場就要鎮住我那幾個堂哥嗎!我把他們一個個都打服了!”
這是漫長的一天裏,厲堇元首次笑出聲來。
“阿爸!”小戰神聽到笑聲,站直了身體。
“厲叔叔!您來了!”婷婷燦爛笑着打招呼,說完就往外鑽,“對了,我得去找護士姐姐,重新幫明戰看看是不是可以出院了。他不敢晚上在醫院睡覺,怕太平間鬧鬼。”
“誰說的!”怕鬼是小戰神的心頭病,被女孩子戳破祕密,頓時顏面無光,逞嘴道,“我告訴你,我今晚還要到太平間探險!”
“去呀!誰不去誰是小狗!”婷婷叉腰。
小戰神瞬間從張牙舞爪的小老虎,變成夾着尾巴的小奶狗,吞吞吐吐的。
“我……我……”
“放心,愛哭鬼不會嫌棄膽小鬼的。”婷婷歡笑着出門。
“我不是膽小鬼。”小戰神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阿爸。
“我知道。”厲堇元摸了摸他的頭,將晚飯之後的事說了一遍。
“離離姐怎麼可能討厭懷特?她平常恨不得隨時隨地抱着懷特親個不停。”小戰神不敢相信。
他不相信離離討厭懷特,自然就猜出離離是爲誰頂罪。
再想到賀知知爲什麼中途將他們攔下,重新佈局,小戰神很聰明,一下子明白了始末。
明白之後,他的眼圈一紅。
“阿媽生了弟弟,我沒有嫉妒,我也不會拿貓兒泄憤!”
對於一個孩子而言,最殘酷的事情無異於生母的算計。
母親不愛他,絲毫不愛他,小戰神的天完全塌了!
厲堇元當然理解,沒有人比他更能感同身受,所以他沒有責怪兒子不夠堅強。
小戰神一頭扎進了厲堇元的懷裏痛哭。
他平日幾乎從來不哭,一來沒有痛覺,二來他是個男孩。
可這一次,小戰神的哭聲壓抑而痛苦,壓抑到了無法再壓下去的地步。
他從嗚咽,變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
連厲堇元也眼眶一溼。
他不禁摟緊了小戰神,啞聲道:“明戰,有件事是時候告訴你了。鄂東嬌不是你生母,你不用爲她做的那些混賬事感到難過!”
小戰神帶淚的臉呆住了:“阿爸,你說什麼!”
不過這個消息,的確很好地緩解了男孩內心的難過。
厲堇元拭去兒子的眼淚,他嚴肅的面部因爲回憶起那道倩影,而變得柔和許多,甚至罩上一層溫潤的光芒。
“你阿媽是一個很美好的人,如果她還在世,一定很愛很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