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緣由新生 >第2章 夢一場
    程英頌的婚禮在戶外舉行,太陽落山後的夏日黃昏,有一種氣定神閒的舒適。

    舞臺上,粉色鮮花圍成心型,簇擁在一起,兩旁是隨風飄舞的粉色紗幔和珠簾,賓客座椅上裝點的幔布和鮮花也是粉色的。

    我喜歡粉色,因爲粉色是個時髦又活潑的顏色,甜美、溫柔又純真。

    程英頌站在會場入口處迎賓,看到我和程英桀,遠遠地就和我們打招呼,但他對我的稱呼是“弟妹”。

    而我,竟然絲毫沒有考究“弟妹”這個稱呼的合理性,很自然地送上祝福說:“祝學長和學姐百年好合。”

    新娘是歆甜學姐,高中的時候,她和程英頌,一個在1班一個在2班,一個是學生會主席一個是副主席,後來又雙雙保送北大,在他們畢業之後的很多年,他們的故事都是單海中學廣爲流傳的一段佳話。

    洛陽塵歆,人美心甜,一個一念就讓人想微笑的名字,學姐也是一個讓人一見就想微笑的人。

    程英桀把我跟他一起準備的結婚禮物,交給程英頌,然後催促還穿着校服的程繭繭去換衣服。

    在這個夢裏,我好像是單海中學的老師,繭繭是我的學生,我們從求是樓下來,去教室接了繭繭,再一起來參加婚禮,繭繭很聽程英桀的話,背起書包就洗手間走,然後忽然又停下來轉頭對程英頌說:“堂哥,以前我覺得我哥是這個世界上最帥的男人,但今天,你比我哥,要帥很多。”

    長大後的繭繭褪去了嬰兒肥,已經是個清純可人的小美女,繭繭都上高中了,按照這個時間推斷,我和程英桀真的也快30歲了。

    “阿桀,你幫我在這接待一下賓客,我進去招待下,那個...弟妹,你自便哈,別拘束。”程英頌說。

    程英桀要守在門口迎賓,我只能一個人在草坪上閒逛,不過,一個人也挺好的。

    空曠的草坪上,迴盪着浪漫的音樂聲,我不經意間擡頭,餘光竟瞥見不遠處一個很好看的身影,身姿挺拔,氣宇非凡。

    此時,天色漸暗,遠處的人和景都像是打了一層薄薄的馬賽克。

    他加快步伐朝我走來,越來越近,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竟然是南羽昆。

    南羽昆是我小學同學,他從小就聰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奧數珠算樣樣拔尖,詩詞歌賦信手拈來,是遠近聞名人盡皆知的小神童。

    那時,老師大概覺得我是個乖巧懂事的女生,成績也算不錯,就安排我和南羽昆坐同桌。

    小時候,我住在河東村,村莊很小,但風很溫柔,到了傍晚,我就搬出紅木油漆的小板凳,坐在院子裏,吹着涼風,搖着爺爺的蒲扇,看着螢火蟲從茭白田裏,成羣結隊地飛進院子,環繞在我身旁。

    然後,南羽昆這個不速之客,就這麼不合時宜地,氣勢洶洶地闖進我家,趾高氣揚地說我偷走了他的作業本,還非逼着我把書包拿出來檢查,完全目無法治。

    在我書包裏,自然是什麼都沒找到,可到了學校,老師還是給我換了座位。

    後來時間久了,我也差不多把這事兒給忘了。

    但之後有一次,我做完值日準備回家,就是這麼恰巧不巧的,看到南羽昆的那本,被我“偷走”的作業本,赫然躺在他桌子的左上角。

    我當時真的好生氣,氣得我當即揚起腳踹了他的桌子,不過,他和他的桌子都安然無恙,倒是我的腳背,第二天腫成了一隻白饅頭,怎麼也下不了地。

    從那時起,我就單方面宣佈,我要和他永遠,勢不兩立。

    再後來,他因爲實在太優秀,在三年級結束時,直接跳級上了五年級,早我一年畢業。

    再再後來就聽說,他父母託了某個親戚的關係,讓他上了單海市最好的初中,單海中學初中部。

    我以爲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和他有什麼瓜葛了,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緣分叫孽緣。

    上高中之後,我們在單海中學,再次相遇,直到他畢業去北京上大學,我和他,才真正意義上,勢不兩立。

    但是我沒想到,我都5年沒見他了,他還能跑到夢裏來折磨我。

    南羽昆,我到底和你,什麼仇什麼怨?

    他走過來,我正看着他,避無可避,我說:“南羽昆,好巧,你也在啊。”

    然後他就傲氣地反問道:“英頌學長的婚禮,我不該在嗎?”

    這麼多年了,都這麼大的人了,夢裏的他,還是一點都沒變。

    他說過,他只和優秀的人做朋友,像英頌學長這麼優秀的人,自然配得上做他的朋友。

    但我不是,我不配,當然,我也不想。

    我可能意識到自己臉上的笑容就快掛不住,轉身離開,他卻攔住我,反問道:“你怎麼會在這?”

    我如實說:“我和程英桀一起來的。”

    他就偷換概念地問我:“你和程英桀在一起了?”

    曾經,南羽昆的語文成績常年穩定保持在130以上,這理解能力,可一點都不像他。

    “一起來”和“在一起”,區別很大吧?

    “那你和柚子(李宥)見過面了嗎?”

    李宥和他,從初中到高中,一直都是同學,當然,李宥也足夠優秀,配得上做他南羽昆的朋友。

    至於我和李宥,我們最後一次見面,還是在他高考前。

    後來,李宥和南羽昆一樣,也去了北京,雖然他沒有如願上清華,但首都醫科大學在全國醫學高校裏也算是首屈一指。

    而我在高二下半學期,因爲成績一直沒有起色,意識到學醫可能無望,嘗試過曲線救國,走美術藝考路線。

    但是,人生有時候就像電視劇,情節跌宕起伏,結局尚未可知。

    誰也不會想到,我會因爲一條魚,曲線救國以失敗告終。

    藝考之前,我媽給我買了一條魚,說是給我補腦,我媽什麼都不怕,偏偏就怕殺魚,我爸又臨時外出跑貨,我再三主動請纓,並且信心十足,我媽終於答應讓我試試。

    那是我第一次殺魚,在一通追殺之後,魚未死,我先傷,雖然傷勢並不嚴重,但那一年的藝考,我並沒有發揮好。

    之後,只能回到學校,重振旗鼓,殊死一搏,繼續準備高考,在程英桀的鼎力相助下,最後,我如願報上了醫學院。

    老子說:“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如果不是因爲當初殺魚受傷,也許我就通過了藝考,也就沒有後面的殊死一搏,和最後成功地實現最初的夢想了。

    但是,我的分數並不高,北京的醫學院分數線,我都夠不上,最後我只填上了單海醫科大學的護理學系。

    李宥在北京,我在單海,千里之隔,一別五年。

    學醫真的挺忙的,從他畢業之後,因爲種種原因,其實我們就再沒見過面了,連聯繫也很少。

    那一年,我高三,李宥大一,但每次,無論是給他打電話還是發消息,他都說他很忙。

    這讓我覺得,胡南實也會騙人,明明他說,你們咬咬牙,現在拼命學,讀大學之後就輕鬆了,可是爲什麼李宥讀大學了,反而比以前更忙了?

    我上大學之後,時間和生活都更自由了,省喫儉用攢了兩個月的生活費,終於攢夠了北京的來回車票,其實那時我媽給的生活費並不多,那都是我隔天不喫早餐,再隔天不喫晚餐,平均每天喫兩頓攢下來的。

    但那一次,我去北京,並沒有見到他,他說他有事,讓我不要等他。

    可是什麼事,連見我一面的時間都沒有?況且我說了,我可以等他,多久都可以。

    後來我才明白,他不是真的沒有時間,他只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熱情這種東西,其實很脆弱,再好的感情,耗完了耐心,攢夠了失望,剩下的,就只有疲憊和冷漠了。

    所有大張旗鼓的離開都是試探,真正的離開沒有告別,自此之後,我再沒有給他發過消息,我們很默契,他也沒有。

    但是,我從不後悔在最好的時光裏遇見他,因爲遇見他,那些時光,才成了最好的時光,哪怕現在葉落空山,回憶氾濫,一切都只是夢一場。

    我不解地問南羽昆:“他找我了?找我幹嘛?”

    南羽昆卻深嘆一口氣,說:“元尹,柚子以前是怎麼對你的,你很清楚,不管怎麼樣,你見他一面,總可以吧?程英桀如果還念及兄弟情分,應該也不會介意的。”

    雖然他曾經那麼冷漠地拒絕見我,但我不會,即便是在夢裏也不會。

    “如果見面了,你和程英桀在一起的事,還是先別讓他知道了。”他叮囑道。

    雖然我沒弄明白,我和程英桀說的那句“我們已經在一起過了。”是什麼意思,但我可以確定,絕不是字面意義上的意思。

    然後,南羽昆忽然把姿態放得很低,用近乎乞求的語氣說:“元尹,柚子病了,如果可以的話,給他點時間。”

    從他的語氣裏可以判斷,李宥的病,一定不是小病,甚至很嚴重。

    我正想追問,他到底生的什麼病,天色好像就是在那一瞬間,完全暗下來,月初的月亮,不亮,星星也很少。

    紅毯兩邊的燭臺,樹上裝點的小彩燈,乳白色的照明燈和舞臺上的聚光燈,一時間同時亮起來,眼前一片夢境似的亮堂堂,彷彿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現在我已經清醒地意識到,變得亮堂堂的,僅僅是值班室的白熾燈而已,而剛剛的一切,雖然真實得就像親身經歷過一樣,但也僅僅只是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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