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唐斬妖人 > 第六十八章 呂先生的道理
    一場酒,直喝到雞叫三遍、東方泛白,一老一少方纔搖搖晃晃走進黃泥巷。

    在學堂門口分手,呂先生揮揮手,一步跨出,人就不見了。

    何長安心頭一緊,頭腦清醒了些許。

    他使勁揉揉眼睛,看着緊緊關閉的學堂大門,心裏這纔有些緊張起來:‘難道,與妖物喝了半夜酒?’

    伸手入懷,取出一個藍布碎花小包,打開一看,的確是兩本書。

    一本《三蒼》,一本《字林》,書香淡雅,隨手翻看幾頁,彎彎繞繞的文字,看得何長安頭昏腦漲。

    ‘不會吧,呂先生竟然會是高人?’

    ‘呂忱、呂伯雍,這人不熟,沒什麼名氣吧……’

    ‘讀書人的嘴,太能吹,咋一個個的都不怎麼靠譜啊。’

    一陣醉意涌上來,何長安一腳深一腳淺的向巷子深處走去,很快便來到自己租住的院子,心道:‘阿酒還欠我一雙鞋、一頓肉,幾個月房租,總不至於真的拿劍來戳我吧……’

    門沒閂,伸手就推開了。

    酒壯慫人膽,何長安探頭探腦一番,發現院子裏沒動靜,估摸着阿酒應該睡下了,便躡手躡腳的向上房摸去。

    “站住!”

    何長安的手剛按到門板上,後腦勺便被一枝竹劍頂住,吞吐不定的劍氣,隔着頭皮都能清楚感受到。

    阿酒屬豹子的,悄無聲息就到了身後。

    而且,還是個母豹子。

    “我投降,”何長安慢慢舉起雙手,“阿酒,我投降還不行嘛……”

    阿酒好半天沒吭聲,平平無奇的胸膛起伏不定,兩隻黑亮的眼睛眨巴着,似乎在思考、如何處理投降了的何長安。

    何長安也沒吭聲。

    有時候,不講出來的道理,也算是道理。

    “說,你又請誰喝酒了?”阿酒終於憋出一句話,手中竹劍略微往前一送,就戳到頭皮了。

    “一個老讀書人,他說讓我明天去學堂唸書。”何長安有些牙疼的說着話,試着轉頭,卻被一把竹劍輕輕頂住,動也不能動。

    ‘要不是女的,隨便拿劍戳人,會被打死的……’

    “何長安,你給我五兩八錢銀子,這院子歸你。”阿酒側頭想了想,終於收回竹劍,很認真的說道:

    “買這院子花了阿蘭的六兩銀子,你租房的二兩銀子,原主人扣掉,其中二錢銀子,折算成布鞋、酒錢、飯錢……”

    何長安轉頭,看着阿酒扳着指頭算賬,瘦而黑的小臉嚴肅認真,生怕算錯一錢半錢,忍俊不禁。

    “阿酒,別再摳摳搜搜的,咱現在有的是銀子。”何長安摸出兩錠十兩官銀,隨手遞給阿酒,“拿去先還賬,剩下的給咱置辦幾樣傢俱。”

    阿酒接過銀子,捏着手裏掂量一下,點了點頭,說道:“銀子是真的。”

    何長安搖頭苦笑,剛要調笑幾句,阿酒的一句‘我娘說過、花錢大手大腳的男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把他後面的話硬生生噎了回去。

    “這銀子來路乾淨嗎?”阿酒緊緊攥着銀子,擡頭問道。

    黑亮黑亮的眼睛、盯得何長安都有些發毛。

    “是我預支的薪水,你說乾淨不乾淨。”

    “我信你。”

    阿酒這才放心,取出一隻鹿皮袋子,鄭重的將兩錠銀子裝進去,繫緊口子,再用手捏了捏,方纔長長吐一口氣。

    何長安看的有趣,笑道:“原來、你纔是真的財迷啊。”

    ……

    中午時分,呂先生夾着一本書,邁着方方正正的步伐,目不斜視的跟在一幫蒙童身後,走出講堂。

    一擡頭,看見二樓臨窗站着一位兩鬢染霜的中年男子,正意味深長的瞅着他笑。

    先生微微點頭,轉身上樓。

    中年男子隔窗看着蒙童們瘋搶着跑進食堂,嘰嘰喳喳的,猶如一羣搶食的麻雀,嘴角扯出一絲笑意。

    “稷下大儒躲在一條陋巷小學堂,委屈了。”呂先生剛一進門,中年男子收回目光,笑道。

    “傳道受業解惑,是老師的職責,心中存了大學、小學之分,還怎麼教書育人。”呂先生不緊不慢的放下手中書本,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緩緩坐下,端起桌上涼茶淺飲一口。

    “呂先生說的對,是我狹隘了。”中年男子笑了笑,坐到呂先生對面。

    “你們這一脈,從來就沒有不狹隘過。”呂先生看着那中年男子,溫和的說道:“你的老師狹隘,你跟着我讀了幾年書,不僅變得更加狹隘,還學會了讀書人的臭不要臉。”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提了茶壺給先生斟滿茶,道:“曾聽趙正他們說,世上就沒有教不好的學生,只有教不好的先生。”

    “真是他說的話?”呂先生飲一口茶,很認真的問道。

    “是他說的,我親耳所聞。”中年男子笑吟吟的說着,端起茶碗,將鼻子湊上去,神情陶醉的聞了聞,

    “杜十三、溫太原、李義山也說過類似的話。”

    呂先生微微點頭,口中‘哦’了一聲,便沒下文了。

    中年男子等了好一陣子,不見呂先生有所表示,笑道:“先生的脾氣變好了。”

    呂先生嘆了一口氣,搖頭苦笑道:“不是先生脾氣變好了,而是先生想通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中年男子擡頭,一絲不苟的幫先生續一次茶,“好多年沒聽先生教誨,學生洗耳恭聽。”

    放下茶壺,他站起來像模像樣的拱手一禮,這才款款落座,自是禮數週全,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呂先生溫和的看着中年男子,良久良久,突然展顏一笑,道:“你老師身子骨還硬朗吧?”

    中年男子微微一愣,隨口應一聲‘還行吧’,眼窩就捱了重重一拳,緊接着,被一隻乾瘦而修長的手劈手揪住頭髮,猶如甩鼻涕那般、被扔出窗外。

    ‘嘭’的一聲悶響,引來正在食堂搶飯的蒙童們的注意,紛紛趴在門、窗上,探頭探腦的向外看,一個個噤若寒蟬。

    ‘這誰啊,好厲害的,從二樓掉下來都沒事……’

    ‘是啊,這人真厲害,臉先着地的,竟然都沒事?’

    ‘嘖嘖,這臉皮、可真厚……’

    中年男子一聲不吭的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鼻血長流,頭髮上沾滿窗框被撞碎後的木屑……

    “鄭小妹,以後見了你老師,向他討要三十文錢給我,權當是替他教育學生的費用。”

    呂先生半個身子探出窗戶,溫言說道:“另外,你現在就給我一錢銀子,學堂的窗戶是你撞碎的,得賠。”

    中年男子抹一把臉上血污,有些憤憤不平的嘟囔一句:“明明是趙正、杜十三他們背後罵你的,憑什麼打我?”

    “呃、是他們背後罵我的啊?”呂先生後知後覺的愣了一下,面上顯出一抹歉疚之意,“鄭小妹,不好意思啊,我看你不順眼,打錯了。

    回頭心情好了,我再去打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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