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呼吸一瞬停滯,面色更加青白,“這與郡主無關。”

    阿音一笑,輕輕勾着素衣的垂下的金步搖,在她耳邊輕道:“不如……我幫一幫你。”

    素衣眼睛看向水中亭亭玉立的新荷,道:“素衣跟隨陸世子多年,學到的東西不少,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便是不能相信郡主的話。”

    “呵呵,呵呵呵……”阿音掩脣而笑,“你知道的,女人騙男人通常都很容易,如果把另一個女人也騙了,卻不太容易。”

    她笑得委實動聽,其中又帶有一絲絲的低沉,顯得更加百轉千回,連斜插髮髻旁的一支紅寶石步搖都搖擺不止,她越笑,素衣的臉色就越難看,她緊緊咬着脣,直到眼角都隱隱有了水光,“郡主想幫妾什麼呢?”

    阿音收了笑意,歪着頭看着素衣,很是滿意她這憤怒而隱忍的可憐的模樣,道:“你不用這麼着急把林貴妃弄死,就算她死了,下一個統御後宮的也不會是你,難道你要一個一個都把她們殺了不成?”

    素衣眼中閃過一瞬的狠戾之色,道:“她不過是個賤人罷了。”

    阿音伸出塗滿了丹寇的血紅的手指,撫過素衣腰際,在她身後輕道:“就算她刻薄你,你爲了幾尺布料,幾匣首飾沉不住氣,也真是蠢得可愛。”

    素衣呼吸瞬間急促,面上最後一絲冷靜霎時崩裂,“那些東西我還不放在心上,她、她要給我喫紅花,我才……”

    “噓——”阿音將手指放在她的脣畔,輕道:“我記得……林貴妃是護國公林錚的女兒?”

    素衣點頭。

    阿音又道:“林錚是鄭氏的家臣,三代的忠心,他卻連個皇后都不捨得給,只是爲了那死了的姜氏,這麼想想,鄭昭還是有些癡情的,呵呵,你說對不對?”

    素衣面容如水,毫無波瀾。

    阿音喫喫一笑,道:“如今林氏權柄在握,六宮爲首,好像她也生了個兒子,我記得還是金武州之時所生,那時鄭昭正陷臨潼,被周安圍困,險些全軍覆沒,幸而林錚帶兩萬人馬及時趕到解圍,緊接着又傳來林夫人的分娩之喜,鄭昭歡喜至極,稱爲嘉兒,算來,也有八年了吧。”

    “八年……八年……”阿音輕輕地道:“八年至今,林氏細心教養兒子,學文習武,無不經心,你說,她怎會甘心讓她的兒子只當個二皇子呢?”

    素衣眼珠微轉。

    阿音輕笑道:“有時候,借刀殺人,比自己動手要便利許多,你說是不是……”

    素衣的肩膀因呼吸輕輕起伏着,荷香清逸,沁人心脾,那戴着荷花的女子笑得比花還要嫵媚,她看着她,她的笑容,如同摻了毒藥的蜜糖,素衣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該相信她,但是這蜜糖委實太過誘人,讓她不得不端起來……再嚥下去……

    *

    素華州城城西,有一座了元寶樓,樓高三層,內外庭院,緩緩踱步綠羽孔雀,數十房間,裝飾着南北奇珍,擺設四季不敗的鮮花,可謂奢華至極。

    主樓最下的大廳之中,每逢三,便開賭局,今日坐莊的無人識得真面目,賭客們也不在乎那出了三千兩黃金的冤大頭究竟是誰,他們只知道如今押大小的賭桌上,一名男子面前已經堆滿了籌碼,他贏了十三局,那些籌碼算來,已經有了七千兩銀,跟着他的散客也都掙得盤滿鉢滿。

    此刻,這穿了藍布花瀾邊長衫的男子一雙眼睛裏閃着過於狂喜的光芒,他雙手顫抖着,嘴巴咧開,呼吸實在是過於急促了,他這輩子雖然見過不少錢,但都是別人的,但是此刻,面前所有的錢都是他的,他真真切切地贏到手中,這些錢,他可以把相好從青樓中贖出來,再買棟大宅院,做個富家翁了。

    一旁的賭客也在盯着他的手,看他買大小,跟着喝口肉湯。

    莊家笑眯眯地道:“客人今日運氣旺得很,不管買哪個都不會虧。”

    男子看看左右,不過一大一小的字,終於下定了決心,把一疊竹雕畫漆的籌碼推到大字上,賭客們紛紛跟上,扔上自己的籌碼。

    “落定離手,這位旺氣的大爺買的大!”莊家高聲嚷道。

    男子身邊湊過來數名麗妝的女子,依偎在他身上,“大爺今日好手氣,奴有好酒,送與大爺解渴。”

    “大爺,奴叫青青……”

    “奴是蘭蘭。”

    男子聞着這些女子身上過於香濃的脂粉氣,摻和着一羣賭客的煙味汗味,被悶夏的熱氣蒸騰着幾乎令人透不過氣來,他的眼睛正盯着莊家搖出頗有節奏的色盅,全心全意地幾乎眼皮都不眨,着實無心旁顧,伸手就將她們統統推開,“滾滾滾,庸脂俗粉。”

    “哎喲……大爺好凶……”

    一羣女子被他轟走,嬌聲叱吒,腰肢款擺地去尋別的主顧了。

    元寶樓三層樓之上,越過雕花的欄杆,能將樓下的賭局看得清清楚楚,座中有三人,兩人年輕,一人年長,其中一名年輕的公子,穿着暗金繡雲紋的長衫,腰上懸着一枚紫玉的玉環,面如冠玉,身如修竹,正是陸源陸大公子。

    “大公子的這個網撒的,卻只網了這麼一條小魚,實在是不值當的很。”他對面坐着的是個更年輕的少年,瞧着不過十六七的模樣,開口便笑眯眯,嘴角還有兩顆歡喜甜蜜的梨渦,透着精靈古怪的調皮。

    陸源但笑不語。

    倒是那年長一些的男子笑道:“此人倒也罷了,傾童,你瞧那人,你可認得?”

    少年順着他的指點,看向一個在角落抽旱菸包黑纏頭的老頭,瞧着倒是彷彿個尋常農人的模樣,他卻仔仔細細看了好幾眼,隨後大喫一驚,道:“這人……是玉明洲少司祭宰圖的人?薄先生,儷人不是一向不踏足滇地嗎?”

    薄先生一笑,道:“大公子收到消息,賀則的探子數日前見了少司祭,聽說賀則給少司祭送了一張玉明洲的古地圖,上面包括瞭如今在滇王手中的雀谷和薄河源。”

    傾童面色一變,“所以月神殿這些老東西還嫌儷人死得不夠?又要來摻和了?”

    薄先生但笑搖頭:“若只是如此,宰圖也不會派這人來這裏了,看來他們也在猶豫,畢竟,十長老四司命還有鷟公主都各有打算,此事夠他們吵上一陣子。”

    傾童轉而看向一直看樓下好戲的陸源,問道:“大公子什麼打算?”

    陸源拿取一隻青瓷杯,自斟了一杯素米酒,道:“馬將軍不是又折損了不少人手嘛,這世上,雪中送炭總是要比錦上添花更令人深刻一些。”

    傾童挑挑眉,哈哈一笑,道:“我聽說新皇帝的援軍已經在路上了,大公子的雪中送炭,只怕再拖下去,人家就不稀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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