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裏一外的兩個人急得都快哭了,他們現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彼此了,但偏偏戲雖然散場了,可他們卻要等到觀衆也都散場了才能碰上頭。

    也不知道這趟了多久,這兩個人終於跨越山海接上頭之後,差點就執手相看淚眼了。

    但望着蘇晉那一身的爛菜葉子,顧通還是退縮了,站在兩步之外焦急地問,“蘇大人現在可怎麼辦?”

    “怎麼辦?我哪知道怎麼辦!我的頭還大呢!”蘇晉說着恨恨的從自己的腦袋上拽下來一個雞蛋殼兇狠地砸到地上,“這個桂岑他死就死吧!他還非得給我找麻煩!他以爲他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死就能揚名千古了嗎?不就是個破藥方嗎?至於這麼要死要活的嗎?”

    蘇晉真的是咬牙切齒了,蘇家一直都不是什麼傳統的高門貴族,但是難得出了皇后這樣一個才情無雙的女兒,被先皇給看上了,欽定爲太子妃人選,蘇家才能一躍成爲皇親國戚,一路飛黃騰達。

    但是皇后自打在小產過一次之後,一直都沒能再懷上,嫁給皇上也十多年了,膝下卻連一個公主都沒有。

    後宮向來都是母憑子貴的地方,所以皇后的地位也就越來越不穩固了,但好在後宮也沒有其他妃子給皇上誕下過一個皇子,所以皇后也就一直戰戰兢兢的做了現在。

    但是整個蘇家上下都知道,這樣的位置並不夠穩固,所以蘇晉也一直在讓家裏的男丁考取功名,而他自己也是拼了一條老命想討皇上的歡心。可這還沒有收穫成效呢,倒是先來了個天大的打擊。

    而股通的情況也不比他好到哪裏去,先是跟着蘇晉一起把桂岑罵了個狗血淋頭,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他,“蘇大人,不知你能否將那藥方給我看一眼?”

    “呵。”說到那藥方蘇晉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了,從懷裏把那張牛皮紙逃出來直接丟給了顧通,“我怕你啊,看完之後更絕望。”

    顧通有些疑惑,立刻把那牛皮紙給攤開來看,果然,看完之後更絕望了,他來來回回反反覆覆地看了兩遍,也沒有在那牛皮紙上看到蛇鼠草三個字。

    “這,這怎麼沒有呀?這真的是那藥方嗎?”顧通徹底地急了,他恍惚間甚至都覺得自己看到了黑白無常。

    蘇晉不耐煩的說,“那還能有假嗎?那麼多人看着呢,這藥方是桂岑親手從他祖宗的靈牌裏砸出來的。”

    “那這……沒有蛇鼠草啊,難道皇上的判斷出錯了,那…那現在可怎麼辦啊!”

    “我哪知道怎麼辦啊?”被顧通這樣連着追問,本來就心急的蘇晉脾氣直接起來了,一把拽過顧通手裏的藥方,“你沒聽見那些病人們是怎麼指桑罵槐的罵皇上的嗎?你也知道咱們皇上最在意的是什麼吧?是民心,是朝堂內外對他的認可,被桂岑這麼一鬧,皇上那是徹底的失了民心了,明天,最遲明天整個大渝恐怕都在傳咱們皇上逼死了一個在疫情中出力最多的功臣。而你我,就那麼倒黴偏偏撞槍口上了,怎麼辦?還是儘早回家想想,怎麼死的不那麼難看吧。”

    “我的天啊!”顧通本來就已經神經很緊張,再被蘇晉這麼一下,只覺得眼前全都是小星星在轉啊轉,就要站不住了,背後突然伸出來一隻手撐住他。

    顧惜闕清朗的聲音此刻顯得有些低沉,“父親和蘇大人也不必如此悲觀,倒也沒到絕境。”

    一看到自己的兒子,顧通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樣死死地揪住他,他自己沒讀過什麼書,但是對於這個唯一的兒子,他確實傾其所有去培養的,顧惜闕現在的才智行事已經不知高出他這麼做父親的多少了。

    “惜闕,你有什麼辦法,你快說。”

    顧惜闕默默地嘆了一口氣,“桂大夫已經死了,現在再去想已經發生的事情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桂大夫的這個藥方有沒有作用我不知道,但是父親將蛇鼠草的消息傳回來之後,我立刻組織了濟慈堂的大夫來試藥,的確很有作用,藥效也很快。”

    “所以,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彌補,既然桂大夫是因爲害怕耽誤時間才被逼死的,那就把這時間把他給補上,我已經安排所有濟慈堂的門店都開始準備蛇鼠草的藥了,明早,最遲明早要讓這個弈寧城的病人都喝上藥,而最遲的最遲明晚也要看到成效。”

    “雖然桂大夫在百姓的心目中地位超然,但是大家畢竟都是普通人,把自己的命保住了纔是最重要的。”

    顧惜闕條理清晰地說完之後,顧通和蘇晉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顧通高興地直拍顧惜闕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兒子,這頭腦就是靈活。”

    但是顧惜闕對於父親的誇獎並不覺得開心,他還記得小時候他最希望得到的就是父親的誇獎,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跟父親之間的分歧就越來越大,直到現在幾乎沒有一件事情是能說到一起去的了。

    見顧惜闕的腦子這麼靈光,蘇晉也趕緊來請教,“那敢問顧公子,我現在要做些什麼呢?”

    “蘇大人現在應當立刻拿着這個藥方進宮與皇上商討對策,並且提醒皇上,桂大夫爲天下百姓犧牲了自己,應當有所追封。”

    顧惜闕的話讓蘇晉醍醐灌頂,他都已經管不上自己身上還有爛菜葉子沒有摘乾淨呢,立刻衝向了自己的馬。

    蘇晉離開了,這空曠地戲臺前便只剩下顧家的父子了,顧惜闕眼神複雜的看着自己的父親,沉默了好久之後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了,但是卻被顧通搶了先。

    “惜闕啊,你這麼有主意你就再替爲父想一想,皇上讓爲父把那蛇鼠草能引起鼠疫的帽子扣到柳雲葭和桂岑的頭上,可現在這藥房裏也沒有蛇鼠草啊,爲父應該怎麼辦啊?”

    “父親!”顧惜闕已經壓抑不住,低吼了一聲,顧通也有些嚇到了,他這個兒子他最知道了,一向都是沉穩內斂的,從未這樣情緒失控過,說話也小心起來,“怎麼了?”

    顧惜闕大口的喘了兩口氣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儘可能溫和地開口,“這都什麼時候了,桂岑都已經死了,父親爲什麼還要想着陷害閒王妃呢?這麼久閒王妃和桂大夫都是一心救治鼠疫,爲什麼偏要對付他們呢?”

    “那也不是爲父想要對付他們的呀!”顧通說到這竟然有些委屈起來了,“這是皇上的命令,爲父不能不從啊!”

    “那濟慈堂那些因爲試藥而死去的病人呢?也是皇上的命令?”顧惜闕終於還是沒忍住,把自己想問的話問了出來。

    聽到顧惜闕說這個,顧通明顯愣了一下,然後顯得侷促起來,他打小就教育顧惜闕,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顧惜闕也是一直秉持着這條定理的。

    但是隨着顧家的生意越做越大,顧通的慾望也越來越膨脹,他自己反而漸漸忘了這條準則。

    蛇婆子的藥效很衝,所以在試藥的時候很多病人都沒能挺過去,死了不少人,雖然顧通也覺得這樣不對,但是爲了搶在百轉堂之前研製出藥方,顧通仍舊一直騙那些沒有家人的病人來試藥。

    這件事情本來是祕密進行的,顧通打算瞞着顧惜闕的,但是沒想到反轉來的太快,顧惜闕去了一趟濟慈堂的總部,所以發現了這件事。

    見顧通不說話顧惜闕心裏就全都明白了,他真的氣急,“父親!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呀?就算他們是病人,你也不能這麼拿他們試藥呀!而且現在已經救治之法了,如果他們沒有去試藥,說不定明天他們就好,你這是草菅人命,草菅人命!”

    雖然顧通也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但是被自己的兒子這麼訓斥,他還是不高興了,於是擺出了一副父親的做派,“你怎麼跟你爹說話呢?我哪知道那藥會有那麼大的副作用,當時我的初衷也是好的呀!”

    “可是後來就變了味。”顧惜闕一直都很尊敬自己的父親,但是這一次他沒有退讓,“我在濟慈堂的後院起碼看到十具屍體,如果第一次試藥就出現了問題那就應該立刻喊停啊!怎麼會出現那麼多的屍體?父親,那是濟慈堂!可現在卻成了催命衙門!”

    “夠了!”顧通被自己的兒子這麼劈頭蓋臉的批判,雖然他知道自己有問題但是面子上也掛不住,直接吼了顧惜闕。

    這一聲直接把顧惜闕給吼懵了,他的臉上從氣憤不解慢慢變成了失望,他冷笑了一聲便把頭轉開了。

    吼完之後顧通也知道自己過分了,但他是萬萬拉不下臉卻給顧惜闕賠不是的,於是繼續用強硬的態度說,“還輪不到你來教我做事,你先只需要告訴我,怎麼這個把蛇鼠草這個帽子扣到柳雲葭的頭上去。”

    顧惜闕沒想到這個時候自己的父親想的還是這種事,臉上的笑容越發的苦澀,只丟下一句,“我不知道,我沒法教您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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