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龍此役之後元氣大傷,萩律繼位龍王的當日便和江杳以及神州百宗簽訂血誓,退回了外域。除非有機要之事需兩方共議,又或者是每十年一次的道魔逢會,九條被封印的外域通道纔會開啓。而天賢庭設立這門魔龍語,正是爲了這些特殊時候所準備的。”老先生用戒尺敲一敲桌子,“我們今日的第一課,就是先學會用魔龍語做個自我介紹。”
自我介紹——
你好,我叫鍾秀林,我是一位散修,我的家鄉在葵江,屬於乾炎轄內,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歡迎大家來我的家鄉做客。我喜歡的食物是麪條和甜食,最喜歡的顏色是像天空一樣的藍色,我平時的愛好是修煉,唱歌,以及看書,如果你和我有一樣的興趣,我想和你做朋友。
這就是三年前魔龍語課堂上鍾秀林同修絞盡腦汁寫下的自我介紹,由此短文可見,天賢庭的魔龍語教育任重而道遠。
時間回到現在,杏陵郊外。
在崔興言問完吃了嗎之後,雙方氣氛愈加尷尬,鍾秀林此刻一反平日的跳脫,在見到魔龍真身後馬上跟個害羞小姑娘似的竄到了猛男的身後;而舒喻依舊一臉震驚,完全沒有上前搭話的意向。
崔興言見狀無奈,只好繼續運用着自己那三腳貓的口語和對面交流。
他指指自己,“我們,”再拿着自己的刀晃了幾下,口中發出咻咻的聲音,“打。”他深沉地搖了搖頭,“不好。”
魔龍:“……”
然後他指指魔龍,“你們,”又拉起自己的衣領蓋住自己半張臉,“藏!”他繼續搖頭加擺手,“也不好。”
魔龍:“……”
崔興言語調鏗鏘:“懂?”
魔龍們勉強點了點頭。
崔興言又問:“現在你們,幹活,來這裏,爲什麼?”
那個女孩沉默片刻,稍稍點了下頭:“我們……來完成任務。”
她用的是神州語,雖然尾音略微古怪地捲曲上揚,但襯着音色反而別有一種嬌憨味道。
“靠原來會說咱們的話啊,那太好了!”一聽能正常交流,崔興言立馬鬆了口氣,整個人也放鬆了下來。青年叉起手臂,揚了揚下頜,“什麼任務啊?”
少女搖了搖頭:“抱歉,不可說。”
“什麼不可說!”鍾秀林這才從崔興言肩上冒出半個腦袋,“你們、你們這是非法入境知道嗎,趁早都老實交代了!”
“我們……”少女似乎想反駁,但她又抿了抿嘴,只道,“我們沒什麼交代的。”
崔興言有點頭疼,他只得拿出那半截斗篷布:“別的不交代,你們挾持了龍玄少主,總是事實吧?”
“挾持龍玄少主?”少女有些困惑,“我從沒見到什麼龍玄少主。”
“撒什麼謊!”鍾秀林叫道,“物證都在這兒了!”
“可是……”少女還要解釋,她身邊的那位少年忽然悄悄拉了拉少女的袖子,耳語了兩句,少女恍然,“有可能……”
少女爲難地朝三人行了個禮:“我們此行還有一位同伴,名叫赫徵。赫徵性子有些火爆,最愛挑戰強者,可能是他與你們所說的龍玄少主起了衝突。”
“那他現在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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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讓沈蘊和路彌遠同時趕回杏陵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給卞師傅設立的拒陣破了。當兩人抵達鄉賢后院時,廂房的大門已變成幾塊碎木,而屋裏已經空空如也。
“陣是被人硬砸開的。”沈蘊咋舌。拒陣就如同一隻牢固的方盒,可以爲陣內人阻擋衝擊,但並非堅不可摧。
他走進屋內,一切陳設完好,並沒有其他的破壞痕跡。卞師傅是自願跟這人走的?沈蘊思索着,回頭問路彌遠:“梟眼還在嗎?”
“在。”路彌遠取下了貼在對面樹幹上的符籙。
他布符的位置相當刁鑽,既不會被人發現,又能看清門口的動向,路彌遠將符籙攤在掌心吟誦咒訣,符籙上的字符發出微光,咒文正中的梟眼倏地睜開,將記錄的畫面投映在了前方的牆上。
在沈蘊離開後不久,那位老鄉賢來了一趟,不過只站在廂房前並沒有進去,他對着大門說了些什麼,見沒有迴應,又搖搖頭拄着柺杖離開了。
“……這不怪卞師傅,拒陣裏是聽不到外面的聲音的。”沈蘊撇嘴,“靜止畫面就別看了,你拉下時間。”
路彌遠點點頭,“速觀。”
投影中樹葉的搖曳開始加速,地面上的照影也不斷縮短,終於在影子落至檐下時,廂房前多了一個人。
“是他。”路彌遠看着那人身上的鬼面和斗篷道。
“身上斗篷缺了一截,確實是他。”沈蘊道。
畫面中此人大喇喇地徑直朝着廂房走去,在距離門口還有一步時他足下陡地一滯,似乎被什麼東西給抵住了腳尖。他有些意外地左右看了看,又伸出手往前摸索片刻,隨即他像是明白了什麼,從腰間抽出了一把直刀。
鬼麪人後退兩步,雙手緊握刀柄,用力朝着面前的空氣揮劈下去。
畫面無聲,但沈蘊耳畔卻彷彿聽見了一道琉璃綻裂的脆響。他咬了下牙。
看着自己和路彌遠一起佈下的拒陣被對方一刀破解,小師叔的心情實在不是很美麗。
那人破解拒陣後便一腳踹開了廂房大門,身形沒入檐內,進入了梟眼所看不到的死角。約莫過了小半刻時間後,鬼麪人從屋裏出來了,身後正跟着卞師傅。男人低垂着頭,陰影下看不清是什麼表情。
而破陣那人朝外邁了兩步後,忽然停了下來。他緩緩擡頭,那一張猙獰鬼面不偏不倚,正對向梟眼符籙所在的方向——隔着交錯的時間,對方如此篤定地和沈蘊路彌遠交匯了目光。
鬼面漆黑眼洞後的視線緊盯着監視的符籙,他一手捏住面具邊緣緩緩上擡,露出了鬼面下半張臉,咧開的戲謔脣間探出猩紅舌頭,以及沒有被記錄下發音的三個字——來找我。
他在挑釁。
“師叔。”路彌遠低聲道。
“行啊,”沈蘊冷笑,“我的拒陣是不夠硬,那就來看看這人的刀夠不夠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