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明女伯爵 >051 【千年田換八百主】
    “吾衰矣,須富貴何時?富貴是危機。暫忘設醴抽身去,未曾得米棄官歸。穆先生,陶縣令,是吾師。待葺個園兒名‘佚老’,更作個亭兒名‘亦好’,閒飲酒,醉吟詩。千年田換八百主,一人口插幾張匙。便休休,更說甚,是和非?”

    “老先生,這首稼軒居士的詞講了什麼道理?”

    “殿下覺得呢?”

    “依本宮看,稼軒居士想以此來告誡他的兒子,沒有永恆不變的財富,所以人切莫貪婪。”

    “呵呵,殿下的想法真是獨樹一幟,老臣倒覺得,這詞裏講的乃是貧富之間,本沒有不可逾越的障礙。就好比百姓,他買了田置了地,就可能成了地主。反之呢,一個地主如果家道中落,地產賣盡,也就成了貧民,甚至流民。”

    “那……如果這個百姓他做了買賣賺到了錢呢?”

    “哈哈,殿下聰慧!一下就想到了關鍵。的確,誰說只能耕地種田?百姓要的正是百業興旺。”

    ——————

    永明九年,五月十五,

    這日,戶部尚書古德海奏呈陛下預請頒丈,其緣由有二:一是距上次清田已有十年之久;二是十年間,由於水患災害、陵谷變遷及湖區淤積等原因,導致田地崩塌,經界不清,稅糧失額。

    五日後,朝廷頒佈《清丈條例》,確定了一系列土地清丈之相關規定,比如:‘省州縣魚鱗老冊原載地畝、丘段、坐落、田形、四至等項,間有不清者,印官親自丈量……’。

    同時,還規定了地畝不清應行丈量的詳細情形:凡丈量之制,州縣冊籍原載丘段四至不清者,丈;欺隱牽累,有地無糧或有糧無地者,丈;畝步不符,賦則或浮者,丈;熟荒相間者,丈;壤界相接,畛域不分者,丈;荒蕪招墾,寄糧分隸者,丈;水衝、壓沙、公佔,應抵應豁者,丈;瀕江、瀕海之區,五年一丈,視其或漲或塌,分別升免……

    當然,如此體量的全國土地清丈,還需配備相當數量的專業人員,比如負責管理的圖(區、丘)正,精於算法的算手,腳力很好的弓手,以及負責繪圖的書手等。

    清丈人選皆由本地遴選,經費由朝廷承擔大頭,地方承擔一小部分。當然,參與清丈的人員則需通過必要的選拔和考覈,選出公直老成者承理,健步弓手,用以往來走報弓數,精於算法之人需聽候出題考驗,通過者纔可聽用。

    另外,每縣又根據各自情況,將丈量土地分成若干區域,每一區域又分成若干小圖,每圖都配有有圖正、弓手、算手、書手。區則有區正、灣長,宗族勢力較強的地方,還會有戶長、紳民鄰右等。如此一來,組織則臻於嚴密,分工也分的極爲細緻。

    此次清丈,對於朝廷來說,是爲了重新掌握全國確切的土地數據,以便有效徵稅。而對於百姓來說,則涉及每家每戶的利益,尤其手中有大量土地的士紳地主。而且爲了保證清丈徹底,《條例》中還規定,不分王田、官田、民田,皆一體測量,不容有漏。

    這樣的規定也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以往不敢涉及官田、王府莊田等的不足。

    其實土地清丈工作早在去、前年,就已陸續展開,尤其西北地區的官田草場的清理,更是早幾年就鋪展開來。而今則是以詔令形式頒佈全國,也表明本朝皇帝自登基以來的第一次全國範圍內的土地清丈工作,正式開始。

    而今年的清丈工作,與以往歷次沒有太大區別,唯有一點,就是今年有錦衣衛的加入,或許還有東廠的參與。

    他們的工作並非協助清丈,而是監督和暗查。

    暗查什麼?其實很多人心裏都隱隱有個答案,或許又心存僥倖,想着只要過了這關便萬事大吉,畢竟法不責衆,誰叫天下讀書人都有優免的權利呢?

    鄔闌在召對之後,又恢復了上學,除了必要的外出,大多時間都是在學堂度過。又快到了月底考試的時間,這月會考詔誥章表及內科一道。

    詔誥以古賦來寫,章表則四六駢文,均參用古體。這可不是能死記硬背就可以過關的,所以對鄔闌來說,又是一場巨大的考驗,真能死記硬背還算好的。

    除非……作弊?

    在學校時間長,她每日都會在饌堂用兩餐,現如今國子監的饌食改善了不少,至少口味是提了上去,至於食材,基本也沒啥改變。畢竟飲食的目的只在填飽肚子,而不是講究營養。

    其實也不難猜原因,假如排除典簿有貪弊行爲,那就是錢糧開支確實緊張。監生每月都有月俸米,歷事監生每月一石,而在校的監生不足一石,若是有家小則還有補貼,無家小的監生,如鄔闌這樣的就只有三鬥米。這月俸算是國家補貼,伙食也是國家給承擔,住宿也是國家給分房,想想也明白條件自然不比家裏。

    就在鄔闌心煩如何應付考試時,修路的具體方案已出,這是鄔琮海同工部有關部門聯合商定下的方案,當然也包括利益如何分配。

    具體的預算還沒出來,還要等將這條南北路線重新規劃一道,以原有的驛路爲基礎,包括驛站、急遞鋪是否需要恢復建制等,都需要通盤考慮。儘管預算還沒出來,資金卻已經到位了。

    就像鄔闌說的,聰明的資金總是嗅覺靈敏,總會找到機會。那日鄔琮海匆匆進宮,就是爲了錢的事。連他也沒想到的是,頭一天還在擔心錢問題,第二天,錢就自己找來了,而且金額巨大,大到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這筆鉅額資金他自己沒法拿主意,所以只有恭請聖裁。然後皇帝出面,讓鄔琮海暫時借用內府的髒罰庫來放置白銀,這筆實物白銀有九百萬兩之多。

    內府的髒罰庫在太液池畔內校場西側,內承運庫的甲乙丙丁、廣惠等庫的東面,豹房北面,儘管在皇牆內,但爲了安全起見,還是加強了近期京城內外的治安巡邏,尤其西城和北城兵馬司。

    九百萬兩白銀,是什麼概念?又是怎麼能一夜之間就湊齊了呢?

    這不是神話,也並非變戲法,

    其實去年京城就已經有過一次因流動性緊張而造成的物價波動,儘管它只是短期,但對於大宗的商品的買賣還是造成了影響,比如地產房產。鄔闌就是在那時買下了京城的兩棟宅子,後來還因此扯上了官司。

    當時正是陸運改革方案纔剛剛提出的時候,那時的資本,就像聞到血腥的鯊魚,一下全都涌到京城來,他們大都攜帶鉅額會票、莊票,而非直接解運白銀,到了京城之後再兌換成白銀,所以當時京畿之內的大多數票號、錢莊、乃至當鋪,基本都是現銀喫緊。

    現如今民間的金融往來,尤其涉及大額支付的,基本都走會票莊票形式,而非自身攜帶實物白銀。也只有官方還在一直沿用實物白銀的方式,諸如南方的金花銀,及各省起運的白銀賦稅,都需派專人解運至京或者戶部指定倉庫,所以纔會出現這一奇特的而壯觀的現象。

    後來也因爲改革方案橫生波折,流動性喫緊才漸漸平息,一切彷彿又回到了原本的狀態。然而,商幫的資金調動並沒因方案暫時擱淺而停止下來,一直猶如暗流涌動一般,直至開春以後,這種資金的調動又漸漸頻繁起來。

    其實就算商幫能大規模的調動資金,也無法實現短期就能湊齊如此鉅額的白銀。事實上商幫的資本並非只來自商幫本身,諸如廟宇、道觀、書院、祠堂、善堂等地方公產亦或私產,會將自身獲得的銀兩投放於錢莊或者典當行進行放貸,年利按一分到一分二釐向錢莊收取。

    數數光北京城郊的寺院都有五六百所,只要是一座寺院,多少都有些背景,而且必然會以寺院爲中心向外侵佔大量土地,所以,這部分資金不可小覷,亦相當可觀。

    甚至還有一些官方背景的「爐房」,同樣也會將自身擁有的資金拿出來放貸,儘管他們本身也是具有類似金融機構的特性。好比‘過賬銀’亦稱‘爐銀’,就是將百姓或者商人手上成色不一的銀兩送爐房熔鑄,再根據熔鑄銀兩的情況開具‘收據’,此收據實爲‘虛銀兩’,可在市面上等同現銀進行交易,因爲有爐房做擔保,又使用方便,自然大受歡迎。而爐銀的本質就是一種信用工具。

    所以由此看來,商幫能很短時間內湊齊九百萬兩白銀,其實並非神話,其核心就是社會融資,再加上商幫自己的實力。

    而今京城幾大錢莊票號,當屬曹家的「恆昌號」規模最大,佈局最多,遍及京畿和晉陝兩地,遠至遼東以東,以北。其次是兩淮總商江家的「聚合莊」,旗下既有錢莊也有典當行。典當行相對於票號錢莊來講,其規模小得多,但優勢在於分佈廣,農村一般是本金一千兩左右的小當鋪,城市之中多爲二千兩至一萬兩本金規模的中當。但京城內的中當多爲三萬兩至五萬兩的本金規模。更大的則是本金在八萬兩以上的大當。

    京城在時隔一年之後,再一次出現了大規模的流動性喫緊,隨着方案的推進,這種流動性喫緊漸漸開始波及日常消費,大宗商品的買賣,雖然暫時還未影響到米價菜價布價等,不過,還是引起了某些人的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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