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禎負手而立在桌旁,聞言淡淡看向他“何出此言?”
猶豫再三,羅文豪還是一臉扭捏的說“營地裏只有一幫大老粗,並不會照顧人,宋氏如今是營地裏唯一的女子,沒人照顧怕多有不便。”
主要是聽說殿下近來每日都把早飯端回營帳去喫,宋氏也幾天未曾出來過,偶爾出來的時候也是面色憔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因此爲了照顧她,才提議找幾個婢女和嬤嬤來。
顧禎思量一番,一身清冷沉穩的氣息,目光停留在窗外許久,低聲道“不用,只怕找了婢女和嬤嬤來,會傳出齷齪流言蜚語。”
羅文豪愣了一瞬,隨後也明白殿下的意思,營地中忽然找了幾個女子進來,百姓定然會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到時候一傳十,十傳百,流言四起,對營地終歸是有影響。
“孤在京城的產業大部分都變賣了,有一些轉移到了前方的村鎮,孤讓管家在那裏買了一處宅子,嫺靜清幽很不錯,等打掃過後就搬過去住。”
羅文豪長嘆了一口氣,想來殿下是早就準備好去村鎮安居了,估計開火鍋店的時候就有想到這些,還把司徒幾人也安排住在了村鎮,這樣也好。
顧禎買的那處宅子稱不上恢弘壯闊,勝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亭臺樓閣滿山花樹有山有林,前有壁後有靠,山水環繞,簡直不像在邊塞地區能有的宅子。
宋佳人前幾日還只幻想着能有個小院子就不錯,現在一看是她目光短淺,這樣的宅子修整成如今的規模肯定費了些時間“你是什麼時候買了這裏的?”
顧禎細想了一下“上次你去烏孫國之前,孤就已經讓人尋摸了,正巧找到這處莊子,也是一戶富商家的舊宅,孤讓管家帶人來翻新重建,過程有些漫長,如今是剛剛好,只剩零碎的東西需要添置。”
顧禎難得毫不掩飾的露出滿身清貴“如何,可還滿意?”園林花樹都是找了匠人悉心栽種的,亭臺樓閣有些老舊,工匠重新翻修了一遍,屋內牀榻桌椅梳妝桌子都是木匠新打的,雕花篆刻精緻繁複,是讓司徒三人畫的圖紙,他覺着宋佳人會喜歡這樣工藝的東西,她在司徒家的時候就看了那些傢俱擺設很久。
宋佳人面上微露喜色,不住的點頭“很滿意,只是……會不會有些太大了?”只他們倆人,着實用不上這麼大的宅子,這在現代可是景點級別的地方。
顧禎失笑“又沒讓你打理,有灑掃的婢女和小廝,你只管用心管理之前交給你的那些鋪面就行,順便調養一下身子。”
她之前感染過瘟疫,後來又受涼發熱,不好好調養一下,一時半會兒都不好要子嗣。
喬遷新居,按照現代的習俗是要請親朋好友來熱鬧一下的,或者溫鍋開火做一頓豐盛的晚餐。
宋佳人徵得太子殿下的同意,請了司徒幾人還有羅將軍,再加上石頭,勉強湊夠了一桌。
紅木圓桌上擺着熱氣騰騰的十幾盤菜,甚至有一些都是宋佳人提供的菜譜,古代的美食雖然也好喫,但太過清淡,她就提議讓後廚按照她的菜譜做了幾道,水煮魚,麻婆豆腐和香辣雞丁。
桌上幾道紅通通的菜還飄着辣料熱油,看上去就很辣,幸好每人一盅甜湯或者丸子湯得以緩解。
羅文豪與司徒緹司徒寅雖然賀禮帶的不少,卻都不善言辭,只能由司徒智代爲恭賀“殿下,夫人,今日實乃福臨吉祥地,積玉又堆金,恭祝喬遷之喜。”
顧禎擡手舉起茶盞“孤以茶代酒,多謝。”
宋佳人被勒令不準喝酒,於是只捧着甜湯喝了幾口,夾了幾口魚肉和雞丁慢慢喫着。
對面的月奴似乎比上次見活泛了些,不再像個提線木偶,肚子很大,像是要生了。
“看過大夫了嗎?何時臨盆?”
司徒寅往月奴碗裏夾了些清淡的菜,說“就在這幾天裏。”
“有沒有提前找好穩婆?不要時候到了手忙腳亂,該準備的都得提前準備好纔行。”宋佳人說起生孩子看似很有經驗,實則是在現代的同事朋友們都結婚生子了,每回在一起喫飯聊天都是如何坐月子如何照顧孩子,因此耳熟能詳。
說起來便滔滔不絕“生產完會很虛弱,不能見風,多喫些雞蛋喝些湯水,還要注意環境乾淨整潔,每日擦身不可少,還有…”
顧禎略有疑惑,也知道問她也問不出什麼,必定會說是遊記上看的,因此緘默不言,並無不悅。
羅文豪心裏還有些內疚,覺得是他把殿下和夫人趕出來的,因此一整晚都心神恍惚,此刻見殿下自顧自的喝茶,就舉起酒杯倒滿了酒,打算以此賠罪。
“殿下…原本不該在此處住的,只是營地裏卻有不便,只能委屈殿下和夫人了。”
顧禎見他耿耿於懷,便耐心解釋一番“孤被流放至此,也並非要久居營地,而且初來乍到不熟悉周圍環境,再加上敵國來犯,纔在營地待了許久,搬來這裏是孤早就決定的,你無需擔憂,況且孤已經上表聖上,撤銷孤的太子頭銜,以後就是普通人了,普通人就該隱於市纔對。”
撤銷太子頭銜?
桌上一片靜謐,都被這個消息驚住了。
當事人卻很平靜的喫菜喝茶,完全不當一回事。
夜裏起了風,幾人也不在久留,都坐着馬車打道回府了,徒留宋佳人和顧禎對着一室寂靜。
婢女把榻鋪好過來回話“夫人,榻已經鋪好了。”
顧禎起身牽住宋佳人的手,往內室走去,她還有些縹緲,呆呆的由着他牽。
直到坐到鋪着幾層褥子觸感綿軟的榻上,纔回過神來,追問“你在桌上說的是真的?什麼時候的事?”
她爲何不知道?而且爲什麼要這麼做?
顧禎定定的看了眼錦緞堆裏的宋佳人,紅色綢被映照的她膚色粉白剔透,他注視着她迷茫的眼睛,心下生起逗弄的心思。
故作高深的嘆了口氣“聖上登基,孤本不該繼續頂着個太子頭銜,原是他敬重孤才遲遲不發話,現如今朝堂穩定,周邊國家也是安穩自覺,可能孤沒什麼用處了,就棄之如敝屣…”
宋佳人趕緊牽着他坐到榻邊,替他撥開身前的長髮,安慰道“你生來就是太子殿下,這誰也說不出什麼,但是既然新帝登基了,你這個太子殿下的頭銜早晚都會撤下去的,不如趁早不要了也罷。”
顧禎攬過她細軟的腰肢,長臂圈她到懷裏,一雙黝黑的眸看着她“那你會嫌棄孤…不再是太子嗎?”
宋佳人心想,他是不是太子跟她也沒啥關係啊。
但該安慰還是得安慰的,於是把他之前交給她的烏木盒子翻箱倒櫃的拿了出來“看,你的家產都在這裏,還有這一處宅子,夠你揮霍幾輩子的了,既然你都決定不再回京,那一個太子的頭銜,想來沒有也並不礙事。”
作爲一個平民老百姓,實在是夠不着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如今他沒了那個尊貴的頭銜,再看他的時候就覺得親近許多。
“孤怎麼覺得你甚爲高興?”
宋佳人對上他微眯起的雙眸,打着哈哈的說“哪能啊,你想多了。”
“如今孤只有你一人,也不會再有什麼太子妃之類的,這些鋪面和宅子只能交由你管理,可你也說怕是不對等,因此…”顧禎話音一轉“因此,孤決定立你爲正妻。”
宋佳人張口結舌,半晌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立你爲正妻,只可惜孤不再是太子,你也當不成太子妃了。”這就是顧禎上表顧慎,主動要求撤掉他太子頭銜的原因,因爲他只要一天是太子,宋佳人就絕無可能成爲太子妃,他不再是太子,那麼平民百姓家,宋佳人就是他的正妻。
宋佳人撐着牀榻,抱過一旁前段日子讓人特製的抱枕,軟綿綿的在懷裏揣着,還有些糊塗,見太子殿下正靜靜看着自己,指腹略帶幾分粗糙的摸上她的臉頰,說道“聽明白了嗎?”
她呆呆的點點頭“應該…明白了吧。”
顧禎忍不住彎起脣角“你既然被立爲正妻,這些鋪面和管家之事都該你來處理,所以…早點歇息吧,明天起來就去和管家學一學如何治家。”
說完便往後一扯,宋佳人倒到榻上,望着他眸中飽含深意的目光,軟軟的哀求“明日還要早起…”
顧禎只挑了下眉,依舊不肯輕易罷休,只說着好聽的哄着她聽話,低啞的聲音如呢喃,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到底只嘆息着親了半晌,才放過她“…今次先饒了你,改日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