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這個棄後她真不是冥主 >第117章 親者恨仇者快之舉
    這樣的筵席,此時此刻,要用何人的血當作美酒飲下?

    君娉婷看着李暮山衝過去,李伏青的臉上悵然無措,她的視線落在偃師那張臉上,彷彿他所受的苦痛也一樣疼在她的心上。

    天哪。

    君娉婷想,怎麼會變成這樣?

    李暮山被傀儡擋住,抽出的劍挑在那木質的胸膛之上,只傳出哐當一響,卻傷不到傀儡的根本。

    手邊的血被偃師胡亂一抹,素白的臉上像是染上杜鵑的紅,給人一種觸目驚心的豔麗。

    在他喉間的刀絲緩緩拉緊,一滴血珠從他頸間低落,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讓人體會到他真實的樣子,他簡直像是一隻雪鳥,孤高又自得,悠然欣賞着一切,直到撞上一張大網,死於網中。

    李伏青從未有哪一刻生出這般可怕的心情,她不知道爲什麼,一想到這個人要死了,就有一種梧桐空落的寂寥,數了那麼多落葉,從未有過今日這般自己也將要隨之凋零的感覺。

    修長的脖頸被刀絲劃過。

    她忽然想起前天,他心血來潮給自己帶的糖糕,又燙又甜,他說從前來豬籠丘的時候,最喜歡喫這個,遞給她的時候,還有一種滾燙的溫度。

    被囚禁束縛的日子裏,她以爲他們是同樣的囚徒,不得自由,永遠被某種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驅使。

    到後來,他們是彼此倚靠的關係,是乞求者與被乞求者的關係,是不知疲倦的哀獸與馴獸師的關係,是負罪者與復仇者的關係。

    他說,我們是同謀。

    某一刻,李伏青不由生出自己被人需要着,被人在意着的錯覺。

    她緊緊抱着手中的劍,手心被劍鋒劃破,痛楚的感覺讓她清醒。

    風與月之間,無數的刀絲在月色中泛出銀光,宛若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天上天下,他無處可逃。

    偃師從那銀光之中投來深深的一瞥,他們之間的距離隔得很遠,分明是看不清他的神情,可那一瞬間,李伏青當真看見了他的眼神,並無乞求,也無笑意,只是靜靜地看着她,像是被黑霧瀰漫的密林,彷彿在對她說話,熟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你知道你不會看着我死去。”

    在李伏青想要大聲反駁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先她的意識一步衝了出去,她一時之間分不清這是她的本意,還是被偃師控制。

    當她用絕殺狠辣的招數一劍刺中那手持刀絲的暗衛之時,她有過一瞬間的氣餒,也許,她並不想讓他死。

    然後,一個人擋在了她的身前。

    “君姑娘。”李伏青劍勢一收,看向擋在自己身前的人,“你手中握着劍,也是想要像你的夫君一樣,讓我死嗎?”

    君娉婷看了姜玄祁一眼,收起一瞬間的錯愕,挑開李伏青長劍的武器收了起來,低聲道,“我不擅長用劍,你知道的,只是一時情急,不得不對你用劍而已。伏青姑娘,你應該清楚我爲什麼這麼做吧?”

    “因爲我殺了這個人?”李伏青用劍鋒指了指倒在她腳邊的男人,從那暗衛心口抽出的劍鋒還在滴血。

    “你該知道你想要救下的這個男人,就是害你了兄長的偃師。”君娉婷有意提醒。

    “我從未想過要救他。”李伏青說,“你們這麼多人圍攻他一個人,我實在看不過去。”

    “那你知曉他殺死的人,受過怎樣的凌虐嗎?”君娉婷有些不敢置信,對於這樣的男人,李伏青依舊有如此的正義感嗎?

    有時候,這種正義感不過是害人害己的作爲。

    李伏青自己應該很清楚的,難道說,一個女人動情,真的會對她的頭腦產生如此大的影響嗎?

    君娉婷忽地呼聲:“李暮山!”聲音中帶着難掩的擔憂。

    李伏青果真下意識地回頭,看見李暮山一劍砍下傀儡頭顱的一幕,手中長劍被君娉婷猛地挑開,手腕被一道暗勁擊中,再難握劍。

    被欺騙的憤怒衝上腦海,李伏青怒視道:“卑鄙!”

    “你枉顧你家兄長對你的擔憂,向自己的仇人露出悲憫之心,纔是真正令親者恨仇者快的愚蠢之舉!”君娉婷很難以劍術勝過她,若要強行比拼修爲,李伏青必然會受傷,如此,是最好不過的計策。

    刀絲殺陣之中,忽然顯出一彎弧月,君娉婷被月光刺得閉眼。

    耳邊聽見風聲呼嘯,有什麼重物墜落又揚起,她的手臂忽然被什麼人拉住,君娉婷一下子繃緊身體,隨即放鬆下來。

    聲音漸息,她緩緩睜開雙眼,眼前是一道長長的血道,滴滴點點的血跡流了一路,在某個地方消失。

    “偃師呢?”

    君娉婷發現被刀絲困住的偃師無蹤無跡。

    “李伏青呢?”連方纔在她身邊的李伏青也不見了蹤影。

    姜玄祁將她護在身後,低聲說:“跑不了多遠的。”

    李暮山一劍將傀儡釘在地上,雙目發紅道:“那混蛋逃跑時將阿青強行帶走了!”

    君娉婷欲言又止,只怕並不是強行吧。

    “阿青她竟然隨手殺了人?”李暮山低聲喃喃,“她自小到如今,未曾殺過任何活物,可她現在竟然殺了一個人。”

    君娉婷看着那具屍體,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隔了一會兒,她看着姜玄祁吩咐人將死去的那人擡回去,等到四下無人,才低聲問:“你爲何不對偃師動手呢?”

    “地下有東西。”姜玄祁道。

    君娉婷一下子看向自己腳下,道:“在我腳邊?”

    “嗯。”

    土壤不斷地翻動,鮮血滴滴答答落下,偃師終於停了下來。

    他倒在地上,什麼話也沒說,時間流逝,等到朝陽初升的時候,他被削掉的小腿與右手手臂都重新長了出來。

    李伏青一直在靜靜看着。

    “你不準備說些什麼?”偃師主動問。

    “你對我做了什麼?”李伏青這時候才察覺自己的異常,她看着面容狼狽的偃師,有時候殺意一起,簡直想要殺了他,有時候看着他,卻什麼也做不出。

    “你所作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想要去做的,我從未強迫過你,你爲什麼又要問我對你做了什麼?”

    “我當時,並不想救你。”

    “可你不還是動手了?”偃師真有些同情她的自欺欺人,“你難道不敢說,你愛上我了?這並不是什麼值得羞恥的事,一個年輕的女子,總是很容易愛上別人,何況,當時你的境況那般不妙,我又是唯一一個讓你誤以爲同病相憐的人,我甚至還是你兄長手中的受害者,你當然會對我產生同情。要知道,當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產生同情之心的時候,難免不會生出多餘的感情。”

    偃師攤手,說出他的結論:“何況,你是如此一個感情氾濫的女子。當然,我並非是在羞辱你,我認爲這是一個人族非常美好的品質。富有同情心的人,總是能夠催動很多故事。”

    “住口!”李伏青被他這番無恥的言論氣得胸脯上下起伏,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你又在生氣什麼?”

    “我若是不出手,你是不是會催動你埋在地下的毒陣,讓所有的人吸入毒霧而亡?”李伏青怒聲道。

    “你說什麼?”

    “我所學術法對驅使蠱蟲與毒氣分外敏銳,我當時分明感到地底有毒霧涌動。”李伏青道。

    “唔,我倒是忘了,你當初糊弄葛才綸的時候,也是跟一個小妖串通。原來,你所學竟有些馭獸師的淵源,可惜,只學了皮毛。”

    “皮毛也足夠看穿你的詭計了!”

    “原來,你當時有意阻擋他們上前,是因爲這個緣故,我還以爲,你是不忍見我死去呢?可惜。”偃師搖搖頭。

    “這又有什麼用呢?”他說,“你竟然親手殺死了那個人,所以說,果真還是有殺人的天性啊。你們兄妹,真是爲我殺人的好材料。”

    他平淡無波的一句話,徹底激起了李伏青的怒意:“當時,我腦中聽見你的聲音,簡直……”

    “你莫非要說是受到了我的控制?”偃師做作的露出無比驚訝的表情,揚聲道,“劍是你的,出手也是你自己的選擇,那個人也是你殺的,你還要將所有的過錯都推給偃師?”

    與當時她對李暮山所說的話無比相似,此時落入李伏青的耳邊,簡直是莫大的嘲諷。

    “與其將所有的過錯都推給別人,不如想想自己做了什麼。”偃師將所有的話奉還給她,同時,不忘溫情脈脈地給她一個善意的眼神,“當然,如果你受到了良心極大的譴責,一定要將過錯歸咎給某個人才能安心,那麼,你當然也可以怪罪我。畢竟,我好像有些喜歡你了。”

    李伏青露出受辱的表情。

    “杳息說得沒錯,你確實是個很好的人,如果我們組成家庭,也許,能夠得到幸福呢。”

    “你這樣的人,也配說出幸福兩個字?”他究竟摧殘了多少家庭,毀掉了多少人的幸福?李伏青想都不敢想,想起當時君娉婷對她指責的眼神,李伏青就覺得難以忍受。

    “你真是不夠了解這個世界啊,這世上,能夠擁有幸福只需要兩個人就好了,無論別人怎麼看,我自己幸福不就好了嗎?”

    聽見他這樣的話,李伏青終於明白:“你與我們,果真是兩個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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