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王。

    慶王有個中意的女子,陛下自己是知道的。

    “瞻兒,是最合適的人選了。他是哀家的兒子,身份上自然是能令首輔滿意的。而且,他身爲親王早已經歸了藩。他又是你的親弟弟,自然是向着你的,就算和首輔聯了姻,也不會對你造成什麼威脅。”

    這是母后對他說的一番話。

    他自己心裏知道這些話完全正確,沒有人比慶王李瞻更適合娶裴首輔之女了。

    那時的自己就曾經面對過一次眼前這種二選一的糾結,親情還是權力。

    親情還是權力?

    雁行當時剛剛出生,還是個奶娃娃,每天只會在襁褓裏對着自己“咯咯咯”的笑,再大的糾結看到兒子的笑容,他都覺得不算什麼了。

    可這件事不同,這個決定會改變自己的命運,也會改變這個國家的命運。

    年輕的陛下多希望自己從來沒有收到過那封弟弟寄來的信。

    。。。。。。

    母后催了自己好幾次了,他還是下不了決心。犧牲誰好像都不對。裴首輔也在不斷施壓,他也分析過了局勢,最適合的確實是李瞻,而且自己對李瞻非常滿意。就等那一道聖旨了。

    說來也是湊巧,讓陛下下定決心的就是李琅玕。

    那日,李琅玕夜裏突發疾病,小小的寶寶在襁褓裏嚎啕大哭,怎麼都停不下來,小臉兒憋得通紅。陛下當然是趕緊喊太醫。

    傳話的小太監確實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回話:“陛,陛下,太醫院,太醫院沒人呀!”

    “太醫院怎麼會沒人?”,陛下暴怒。

    “太醫們今日都集體請了病假,沒在太醫院?”

    “都請假?”,怎麼可能都請假,連個當值的人都沒有。

    陛下的雙眼也通紅,瞪得讓那個小太監恨不得一頭撞牆:“是,是,是裴大人在裴府設宴,說是請了個江湖名醫來交流醫術,把太醫們都請去了。”

    這哪裏是設宴交流醫術,分明就是等得不耐煩了,拿他兒子的性命要挾自己。自己今日要是不妥協,只怕雁行就沒命了。

    看着懷裏小嬰兒的哭喊聲都慢慢弱了下去,看着皇后拍打着兒子無助的眼神。

    真是向打蛇打中了七寸!

    他必須要妥協!

    “你找個人到太醫院傳話!就跟裴大人說,她的條件,朕答應了。”

    “是,是,是~”,那個小太監真是覺得自己點兒背,怎麼就挑了今日當值。嚇得屁滾尿流的就去裴首輔那裏傳話了。

    還不到半個時辰,就像早知道陛下會低頭一樣。裴大人就帶着一個所謂的江湖醫仙出現在了宇坤宮。那個太醫的針就在李琅玕蓮藕一樣的小胳膊上輕輕一紮,他就立刻停止了哭鬧,過了一會兒身體也不再發熱了,安詳的睡着了。

    “陛下,答應老臣的,可要記住哦!”

    他還是隱瞞了慶王有一位愛人的事兒。

    太后賜婚的詔令就這樣傳出去了。

    二十年過去了,那晚的無助感一直縈繞在陛下的心裏,像是被剜走了一塊兒肉之後留下的傷疤。

    之後發生的事情,也都不難猜了!

    他的懦弱讓弟弟失去了一生所愛,也無法和兒子相認。

    對於李瞻和李禪這對父子,比起親情,陛下更多的是愧疚吧。

    紅着眼,再找不到那位胡人女子的李瞻曾經來質問過自己,分明直到那個胡人女子的存在,爲什麼勸阻母親的決定。

    陛下心虛了,聽着至親的質問,他從未如此心虛過。若是自己說對方那你年幼的侄子做威脅。弟弟會原諒自己嗎?應該不會吧,肯定不會的,他沒有信心。

    所以他騙了他,他說自己並沒有拆開過那封信,那封信甚至沒有出現在過自己的書案上。一定是內侍省整理的時候弄丟了。

    他沒騙過人,眼神躲閃,言辭閃爍,弟弟應該看不出來吧,他沒有看出來吧。

    李瞻沒有繼續質問下去了,再怎麼質問也改變不了結局了。

    但李瞻大病了一場。

    那之後,慶王李瞻沒有給哥哥寫過任何一封信。

    一封,也沒有。

    那場婚事最後也沒成。

    五年後。

    遞完告老還鄉的請命書後的裴首輔,被絞死在了出宮途中的一個狹小的宮道上。享年,六十一歲。

    。。。。。。

    陛下只用了五年就把大權牢牢地緊握在了自己的手柄,每次他坐在太極殿俯瞰自己的江山時都不免會想起二十年前那個無助的夜晚。

    那場聯姻沒有成功,自己也可以真正登上權利的寶座。這個無法改變的事實讓陛下覺得犧牲弟弟是他做過最錯誤的決定。

    他,又是孤家寡人了。

    當年那個戰戰兢兢傳話的小公公,也就是現在的內侍省總管李公公。這些年裏,他把陛下的糾結,羞愧,後悔一一都看在了眼裏。身邊人都勸他,莫要揣摩陛下的心思,帝王之象瞬息萬變,太過機靈或者太不機靈都像是每天有把刀架在脖子上一樣,活不長久的。

    可自己這不是陪在陛下身邊,恍恍惚惚,也二十載了嗎?

    “陛下。喝口蓮子羹吧。愉妃娘娘送來的。”,李公公很不識相的嬉皮笑臉地從門背後探出頭來。

    “你呀!你呀!”,這雖然打斷了陛下回憶往昔的思緒,但也算是把他從回憶的泥潭裏救上來了吧。

    “我這不是看陛下今日訓斥了三殿下,費了那麼多口舌,現下一定是渴了。”,李公公直接就把蓮子羹放在了陛下的書案上。

    “你就會取笑我。”,陛下還有點兒委屈,端起了桌上的蓮子羹,“咚咚咚”喝了幾大口,確實是有點渴了。

    “陛下該和三殿下好好說話的。他年紀還小,考慮的東西都很簡單。”,李公公更像是個陛下的摯友,負責把陛下尷尬的,不好意思說出口的內容替他說出來。說白了,就是給陛下當個雖是能踮腳的臺階。

    “是嗎?”,陛下兩口就吃了個精光:“雁行都二十歲了。他若是個普通人家的孩子,尚且如此少年心性,是我這個當父親的該高興的。可是他生在帝王之家,全天下百姓的眼睛都在盯着他犯錯。他沒有回頭路啊!若是有一天我。。。。。。”

    “欸?陛下說這個不吉利的話做什麼。”,李公公最不喜歡陛下老覺得自己年紀大了,開始自怨自艾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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