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被一旁的祝由緒打斷,“張叔,廚房禁菸啊!”
老廚師悻悻地收回手,瞥了一眼祝由緒面前的炒鍋,撇嘴道,“你小子,管你叔頭上來了!”
一旁經過的李阿姨是老廚師的老婆,夫妻倆人一起在這廚房工作了三十年。李阿姨蹙着眉頭,拍了自己老頭的胳膊一下,“你今天下午酒喫多了,現在酒勁還沒散吶!叫一個小輩看笑話。”
轉頭笑臉盈盈地對祝由緒說,“別說,這些日子看下來,小祝的手藝是真不錯。不僅刀工了得,還能顛勺!將來不知道哪個女娃子有這個口福哦!”
祝由緒嘴角勾起,沒說話。他笑起來自帶一股痞氣。好像天生就是這樣落拓不羈,沒有什麼可以束縛住他這隻游魚。
等熄了火,祝由緒最先讓李阿姨給自己嚐嚐味,得到了李阿姨這個刁鑽嘴巴的認可,他就放心了。至於那道松鼠桂魚,祝由緒屬實是沒有做過,只好老老實實地跟在李阿姨屁股後面,一步一步地看着李阿姨做。他默默將做法記在心裏。
忙活近兩個小時,纔將今晚這頓“賠罪宴”給準備好。現在還差一道湯,正在鍋裏咕嚕咕嚕地燉煮。
夜風穿過廚房的窗戶,吹進來。方乾的電話在這時候打來,祝由緒走到外面,嘴裏斜斜地叼了支菸,站在垃圾桶不遠處。
接起電話,“你人在哪呢?我去你家看你,你不在那。”
方乾聲音略顯焦急。
祝由緒正色道:“怎麼了?”
“出事了,你馬上來公司一趟。我們慢慢說。”
祝由緒皺眉,看了一眼前面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實驗樓。這時候,殷漁應該是在某間實驗室裏,對着一堆數據和試驗器皿,埋頭工作。他緩緩地吐出一團縹緲的煙霧,“今晚回不去,有什麼事明天說。”
今天是他主動纏着殷漁,讓她晚上來喫飯。
他不能鴿了殷漁。
旋即把電話掛了。對面的方乾簡直要被他氣到吐血,這都什麼關頭了,怎麼大少爺脾氣又來了?說不幹就不幹了。
偏偏他還不知道祝由緒人在哪。
也就祝由緒能讓他堂堂一個金牌經紀人這樣。不過方乾這個金牌經紀人的頭銜,也得益於祝由緒的爆火。
和祝由緒合作這麼久,祝由緒只有在碰上殷漁的時候纔會這樣。所以這個情況,方乾基本已經心裏有數了。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打了通電話給公關。
另一邊,殷漁和一干同事拖着疲憊的身軀走出實驗室。她本打算直接回宿舍洗洗睡了,接下來的幾天,估計都得這樣忙碌了。但身旁的同事倒是精力十足的樣子,拉着殷漁,眼睛裏要放出星星來,“今晚祝由緒又下廚,請咱們喫飯,一起去吧。”
殷漁剛想推拒,另一側又走過來一位前輩老師,“聽說你們是大學校友?”
這位前輩老師向來是一心科研,對於別人的私事向來是不關注的。但這事竟然已經傳到了她的耳朵裏。
殷漁硬着頭皮,答了聲是。
誰知後者竟然難得地展顏一笑,道:“臨大是我愛人的母校,一聽到你們是臨大畢業的,我心裏也多了不少親切感。”
“難怪......”殷漁喃喃道。
“難怪什麼?”前輩問。
殷漁吐了吐舌頭,“難怪您對我這麼嚴格。”
引得後者一陣笑,“我對你期望很高,這麼久看下來。你的能力是沒得說的。難得我這段時間住在宿舍,走吧,一起去你那個校友那喫飯。今天把最難的部分做完了,你也不用崩得太緊,後面就是一些數據比較繁瑣。今天權當放鬆一下。”
殷漁點頭。一行人往祝由緒宿舍裏去。
屋內臨時拼了個大桌子,桌上擺滿了不下十道菜。宿舍裏的椅子不太夠,祝由緒又從各個熟人的宿舍里弄來了各式各樣的椅子,拼湊了一個完整豐盛的“賠罪宴”。
儘管這一桌子人都是祝由緒叫來的,但是真正上了飯桌,他依舊是從前那個嘴角掛着半分笑意,只沉默看戲的人。而殷漁則是因爲周圍都是自己熟悉的人,況且殷漁是個人緣很好的人,在飯桌上倒是和誰都能說得很開。
祝由緒坐在距離殷漁較遠的位置,偶爾有人和他搭話,誇他菜做的好。他都一一回應,其餘話不再有,畢竟大家不可能對着他一個外人說實驗室內的事情。所以大家坐在這裏大多是話家常、聊八卦。
他對着祝由緒豎起大拇指,因爲在座的還有許多前輩,他不敢過於放肆。
祝由緒看向他,和他隔空碰了個杯。杯中是清淡微苦的茶。
卻因爲張揚帆這一舉動,殷漁也跟着看向祝由緒,與衆人之間與他目光交匯。殷漁忽然意識到,從剛剛進來,她一句話也沒有和祝由緒說。而祝由緒也從始至終都沒有主動找誰說過話。
她突然思考,他爲什麼會來到這裏呢?這裏本沒有一個他認識的人,他們從事的工作與祝由緒從事的工作完全不沾邊,故而兩相也沒有太多的話題。這裏是一羣搞科研的,認真而嚴肅。
祝由緒是唱歌的,本科的專業並不是林業。
祝由緒從始至終都徘徊在一個不屬於他的圈子裏。在今晚其樂融融的一羣人當中,他一直是個旁觀者。
從意識到這些的那一刻,殷漁嘴裏的松鼠鱖魚忽然變得酸澀。
中途,殷漁接了通電話,臉色忽然變得不好。因爲帶着殷漁的前輩也在,殷漁乾脆起身走到前輩的身旁,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並沒有驚動其他人。說完她匆匆拿起包和外套衝出門。
一旁的祝由緒見殷漁這樣,和身邊人簡單說了幾句,也追了出去。
追到樓下,祝由緒對着夜色中的一抹身影喊,“殷漁!”
前面的殷漁停住腳步,身形搖晃,差點沒有站穩。
祝由緒三兩步跑到她面前,“你要出去?”
“對,奶奶在醫院。我現在趕去看她。”殷漁面色肉眼可見的疲憊與焦急。
祝由緒一聽是殷漁奶奶的事情,他二話不說,拉着殷漁就往車庫走:“我送你,你忙了一天。覺都睡不夠,去了醫院也幫不上什麼忙。”
從科研所到殷漁奶奶所在的那家醫院,開車需要差不多兩個小時。殷漁一個人開車,到了醫院之後確實沒剩下多少精力了。她剛剛走得太急,張揚帆問要不要送她,她下意識回答了不要。
她一個人也能抗,但有人能夠雪中送炭更好。
所以這次,她沒有拒絕祝由緒。跟着祝由緒上了車。
密閉的車內空間,空氣不流通,雖然由車載香水的香味,但更多是令人十分不舒服的味道。祝由緒特意留意了一下今天的溫度,並不是很冷。他溫聲問,“先開窗通風,十分鐘後再關?”
“好。”殷漁回答。
說完她就倚靠在副駕上,靜靜地吹着晚風。帶着點寒意的晚風吹拂在臉上,吹散了不少她的焦躁不安。不必擔心夜間開車不安全了,也許主要是因爲祝由緒在她身旁,此刻的她安心不少。
安靜的車內,兩人之間相隔不過半米。殷漁打開手機,搜索了一首祝由緒的歌,最早發佈的幾首歌。雖然不是現在最火的,卻是他的經典曲目。其中有一首就是深藍森林。
祝由緒一聽便知是自己的歌,他專心地注意前路,沒說話。
倒是殷漁先開了口,“你知道我提起深藍色,想到的是什麼嗎?”
祝由緒順着她的話問:“是什麼?”
殷漁閉了眼,頭偏向車窗外,回答:“你。”
像是在夢中囈語,一個你字。就這麼溫柔而小聲地脫口而出。
“我記得你說過,我像深藍色的海一樣,純淨沉靜,自由落拓。”祝由緒的聲線溫柔,閉着眼睛的殷漁眼中出現的是夏日波瀾不驚的海,金色陽光灑在浪尖上,金光璀璨,耀眼奪目。
“所以這首歌的歌名,和我有點關係嘍?”
祝由緒直言不諱,“對。”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
現在真的像是在做夢一樣。夢裏說的話不可當真,所以現在並不是懷舊傷懷的時刻。
十分鐘到了,祝由緒十分守時地把窗戶關上了。
“沒有冷風了,你睡會兒。等睡醒差不多就能到醫院了。”這輛車有自動駕駛的功能,這時候正勻速往前開着。祝由緒騰出手來,從後座上拿了一件自己的羽絨服外套丟給殷漁。
“蓋上再睡。”
殷漁的腦袋被羽絨服蓋得嚴嚴實實,她扒拉幾下,露出一顆腦袋。這羽絨服特別暖和,一蓋上就感覺到了身體剛被冷風吹涼的地方在漸漸回暖。
她嘟囔着,“謝謝。”之後便安心地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