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殺你，”和韓文民說着替我處理傷口，語氣聽不出有幾分真摯，但總歸不假，“如果留下的是孟歡，我或許真的會下手，但是對你……我不太想。”
我有些詫異，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已經做好了韓文民搪塞的準備了，卻沒有想過他會這麼誠懇。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個氣氛，我試探的開了口，“那你當初爲什麼要動那筆錢呢？如果不是因爲那筆錢，你現在還能繼續原來的生活，逃亡的生活恐怕不會那麼順利。”
韓文民手裏的動作頓住了，我輕輕嘶了一聲，酒精在傷口上停留的感覺實在是算不上好。
“因爲貪啊，”韓文民笑着看了我一眼，又替我處理好傷口，包上了紗布，“人總有某一刻會變得很貪心很貪心，但我沒有抑制住，你也沒有。”
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麼，但他卻沒有再把我綁起來，只是坐在不遠處看着我，像是被某個問題困擾了很久一樣，重重嘆了口氣。
“就像你不滿足和江言霆現在的關係一樣，像你試圖要他多愛你一點一樣的貪心，”我不得不承認韓文民真的很會舉例子，“你又是爲什麼喜歡上江言霆呢？”
這個問題把我問住了，是啊，我又是爲什麼會喜歡上江言霆呢？
明明知道他一切的劣處，喜怒無常，性子惡劣，脾氣暴躁，甚至會對我動手，可我卻還是不可自拔的喜歡上他了。
就連我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臉上流露出的柔軟模樣。
“感情這種事情是很難說的，”我感受着從那一個小口吹進來的海風，微微眯起眼睛，“有些時候突然就會爆發，你可能沒有見過江言霆另一面。”
他會耐着性子聽人說話，末了還會露出寵溺的笑，整個人都柔軟到極致，看不見一點鋒芒，我承認的確有臉的原因，可如果只是因爲臉，這麼久的經歷也足以讓我逃離了。
我一邊回想着當年的事情，一邊說給韓文民聽，以前的事，現在細細回味起來還是挺有趣的。
只是現在物是人非，連我自己都不敢說自己跟以前有多不一樣。
韓文民也真的安安靜靜聽我說完了這一切，他像是有些錯愕，然後又把我心底的祕密複述了一遍，“既然你知道孟歡是冒認的，爲什麼不戳穿她？”
我苦笑一聲，說的很認真，“如果江言霆喜歡的就是孟歡呢？”
如果江言霆喜歡的真的只是孟歡這個人，而不是因爲當年那件事，我告訴他了又怎麼樣？他們頂多吵一架，到最後依舊是孟歡撒個嬌就能解決的事情。
“值得嗎？”這是韓文民第二個問題，有時候我甚至懷疑他就是我肚子裏的蛔蟲，每一個問題都能瞬間戳進我的心。
“不知道，原來是值得的吧。”我和韓文民對視了一眼，都笑了。
“如果你今天真的死在這裏了，你會怨我嗎？”
如果忽略海風的味道，或許這一幕還算是和諧。
忽然有人探出半個腦袋，聲音格外驚慌，“不好了！有人在船上動了手腳！修補最少要半個小時，但是可能十分鐘之後暴風就要來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韓文民很平靜，我也很平靜。
“盡力修吧。”我聽見韓文民說。
十分鐘還沒到，船身就開始搖晃，韓文民這艘船不大，在這種風浪下根本撐不了多久。
偶爾會有些水灌進來，我的衣服已經溼了一半，但我們還是坐着，看着對方聊天，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
面對死亡，我曾經做過很多很多心理準備，但真正要來的時候我卻發覺自己一點也害怕不起來，韓文民恐怕也早就已經做好了碰上暴風雨的準備。
“你應該猜到了是誰動的手腳了吧？”我說着看向韓文民，後者點了點頭，從旁邊的小櫃子裏拿出一瓶酒。
“喝嗎？”他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你不喝酒，但是過一會兒小命都不一定有了，不如干脆喝醉了，說不定還能死的輕鬆點。”
我笑着接過了那瓶酒，給自己倒了一杯，“我寧願死的清醒一點。”
一杯就好。
一杯酒下肚，我眯起眼睛，坐在椅子上聽上面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很快又安靜了。
韓文民倒是一點都不意外。
“你看，到了這種時候誰都靠不住的，”韓文民說着又開了一瓶酒，“他們應該是坐救生筏逃走了。”
海水從頂上灌進來，我的腳背已經被泡在水裏了，對韓文民的話不可置否。
“先上去吧，總比留在下面先淹死的好。”我說着看向韓文民，他點點頭。
我們坐在船艙裏，他聽着我說話，我看着他喝酒，迎接死亡的時間裏格外的溫情。
韓文民忽然開口了，連聲音都染上酒氣，“你說這是不是我的報應？連着做了兩件別人無法理解的事情，到現在要丟了命。”
他說完又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把酒瓶遞給我，站在門前打開了門，“不過我從來就不信命。”
我沒有跟出去，只是坐在原地，把酒瓶放在了桌子上，船顛簸的厲害，那隻酒瓶忽然就掉在了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四分五裂。
我看着酒瓶裏淡粉色的酒和海水混合，緩緩站起來，走到外面的時候已經沒有一個人影，甲板上放着一雙皮鞋，已經被風浪打翻。
不大的船隻上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深吸一口氣，忽然涌上一股恐懼感，我將要一個人赴死，一個人留在茫茫大海上，沉到海底，誰也找不到我。
掉進海里的時候我下意識撲騰了兩下，但風浪太大了，我就算會游泳也敵不過沉浮的海浪，嗆了好幾口水，到最後就連意識都開始恍惚了。
風浪裏，依稀看見一艘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