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是誰在喚她。
明煙的睫毛微微顫動着,極力掙扎着想要睜開眼睛將來人看仔細,卻始終無力睜開。
“煙兒,明謙死在了宮變那夜的亂刀之下。”
“素秋同吳二的婚事將近了,我想你一定不想讓素秋因你而將婚事推遲,所以將你受傷的消息壓下去了”
“竹生說過幾日會帶硯哥兒回京,你一定不想讓硯哥兒看到你如今這般模樣吧?”
“還記得我應承的,待此間事了,我們便定居江南麼?煙兒,你一直不醒,我都沒有心思去管朝堂之事,再這樣我們江南定居的計劃怕是要延後了。你趕緊醒來可好?”
“煙兒,今日……”
是誰,究竟是誰在日日喚她?爲何聲音那般熟悉,那般,讓她想流淚。
明煙感覺自己彷彿被關在了一個通體藍色的牢籠裏,四處奔走,卻怎麼也找不到出去的路。想要高聲呼救,卻又無論如何都發不出聲音。
忽然,隱約間前方似乎出現了一道紅影,明明看不清面容,明煙卻總覺得那道紅影讓她分外熟悉,也分外安心。
“你知道出去的路麼?好像有人在等我,我需要儘快出去。”
那道紅影笑了笑,並未說話,只轉身往前方走去。
明煙心底一慌,生怕再被孤獨地留在這個藍色的牢籠之中,連忙往那道紅影離去的方向追去。
“等等我。”
邊追,邊呼喚着。
那道紅影像是聽不見一般,繼續往前走去。
“唰”
一道白光穿破漫無邊際的藍,照了進來,只一刻,那道紅影便忽然消失不見。
“等……”
明煙正要再喚一聲,那道白光突然將她籠罩。
“唔”
明煙忽然悶哼一聲,抱着她倚在牀柱旁喃喃自語的歐陽璃忽然一愣,眸子裏滿是期待同難以置信。
他這是,幻聽了麼?
歐陽璃想低下頭仔細確認一番,卻又怕如同前幾次一般,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唔”
一道細小的低吟再次傳來,被歐陽璃握着的小手突然間動了動。
歐陽璃面露喜色,眼眶竟是不自禁地紅了一圈,低頭往懷裏望去。
明煙的睫毛不斷顫抖着,眉頭緊蹙,像是在極力掙扎着。
歐陽璃忍不住低頭親吻着明煙的額頭,一遍遍地低聲喚着:“煙兒,煙兒,醒來好不好,不要再睡了。”
“煙兒,煙兒。”
一行熱淚竟從歐陽璃低垂的眉眼中緩緩流下,劃過明煙羽扇般的睫毛,沾溼她的雙眼。
“帝君。”
歐陽璃一頓。
明煙緩緩睜開那雙緊閉的雙眼,望向頭頂那張熟悉的面容。
原本丰神俊朗的人,臉龐消瘦了幾圈,眼底青紫一片,下巴處更是鬍子拉碴。
她的帝君,她的歐陽璃,是那般謫仙般清俊的人物呀,何時那般狼狽過。
明煙心疼地撫向歐陽璃瘦削的臉龐,又再喚了一聲。
“帝君,我回來了。”
因着連日裏的昏迷,聲音還帶着絲絲沙啞。
歐陽璃這才如同大夢初醒般,將明煙一把抱起,如同抱起一件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般溫柔。
兩股溫熱沾溼了明煙頸窩處的中衣,明煙心底一暖,伸手回抱着歐陽璃。眼眶瞬間溼潤,嗓子裏帶着幾分哽咽。
“我醒了。”
兩人就這麼靜靜的抱着,良久都未有說話,只極力感受着彼此的溫度同呼吸。
“咕嚕”
五臟廟的抗議聲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溫情繾綣。
明煙臉上一紅,羞惱的低下頭去。歐陽璃卻是低低地笑出聲來。
是了,都昏迷了近十日,也該餓了。
“刑劍,讓人將熱着粥端過來。”歐陽璃朝着外間喚了一聲。
明煙昏迷的這幾日,歐陽璃日日都讓王府裏的人熱着粥,就是防着她突然醒來受了餓。
“是。”
刑劍應了一聲是,便下去安排了。
歐陽璃這才鬆開明煙,將她重新放回牀上靠坐着,又親自倒了一杯熱茶喂到明菸嘴邊,讓她潤潤嗓子。
外間剛好將粥送了過來,小丫鬟正要上前喂粥。
歐陽璃卻是一把將粥碗接過,示意小丫鬟下去。這才甚是笨拙地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送到明菸嘴邊。
明煙眼圈紅紅地盯着歐陽璃沒有張嘴。
“怎的了?可是傷口還疼?”說着,便面露焦急地要喚刑劍去請御醫。
明煙連忙伸手攔住歐陽璃:“不疼。”
就着歐陽璃的手喝了一口粥,這才重新開口。
“在我昏迷的這段時間,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我變成了日月神燈的一根燈芯,而你是高高在上的蓬萊帝君……”
歐陽璃只安靜地聽着明煙細細訴說着她的那個夢,說到最後,明煙眼底的淚水怎麼都止不住了,聲音重又沙啞的不像話。
歐陽璃甚是心疼地重新將人抱回懷裏,低頭溫柔地親去明煙眼角的淚水:“都過去了,之後再也沒人能將我們分開。”
“待朝堂事了,我們便定居江南。靜看花開花落,坐看雲捲雲舒。”
見明煙臉色緩了幾分,歐陽璃嘴角這才勾起了一抹笑意。
“到時候王妃還得再替本王生幾個小娃娃,待他們稍大些,我們還可以全家走遍大江南北,看看壯麗山河。”
這下明煙徹底沒有什麼心思悲春傷秋了,臉上飛上一抹紅霞。
“都還未成婚了,誰要同你生,生小娃娃了。”
“王妃可是在怪本王沒有早日將王妃娶回府中?若是這樣,那咱們便不管那些個繁文縟節,待王妃身子骨養好了,我們便成婚可好?”歐陽璃繼續打趣着明煙。
哪知,這次,明煙並未有再同剛纔那般羞紅了臉。
而是低頭認真思忖片刻,才又擡頭望向歐陽璃:“好。”
什麼皇室成婚的繁文縟節,什麼帝后薨逝的國之大哀,明謙身死後的三年守孝。這一刻,對明煙來說都不重要了。
浮生若夢,爲歡幾何?
她只知道應當珍惜當下,憐取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