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高等裁判所,607號法庭。

    整整一個上午圍繞取得時效的爭論終於結束了,法庭調查環節進行完畢。此時,法官已經宣佈休庭,將在明天上午進行第三次開庭。衆人在法槌砸響之後也逐漸散去。整個法庭的走廊外都站滿着旁聽的市民,隊伍緩緩地朝出口方向挪動。

    經過整個上午北原開展的游擊戰,古美門也感到了精神疲憊,雙手輕輕地捏着自己的眉心。對方打一槍便跑,再換一個位置的打法,的確給自己造成了很大的困擾。沒想到,取得時效的抗辯,竟然給對方扛過去了。

    就在這時,古美門的手機在褲袋中震起。他從口袋中摸出手機,見到屏幕上顯示的是加賀蘭丸的來電,立刻步出法庭之外,尋到了一個人少的角落,接聽起電話。

    加賀是古美門龐大情報網的核心調查員,在多次訴訟之中,爲古美門收集到了奠定官司勝利的證據,起到極爲核心的作用。上次,古美門委託加賀去調查北原同高橋法律事務諮詢會社、瑞穗銀行之間的關係。想必此刻,應該是加賀調查出了結果。

    手指按下通話鍵,對面傳來了加賀有些慵懶的聲音:

    “古美門律師,你這回可要好好犒勞我。查這個事情,真的把我的半條命給查沒了。回律所之後,一定要讓服部管家給我做一頓好喫大餐。上次是墨西哥菜,我想這次可以換到西洋的那邊法式大餐。還有,每次調查的費用收取,我這邊要開始上調了一些了……”

    “少說廢話。直入正題。”古美門的眉頭微微抽動,直接打斷道,“以後再這樣的話,報酬減半。”

    “呵。”手機內傳來加賀的抱怨,隨後這位情報員又咳了一聲,開始正式彙報道:“目前這件事看起來似乎很複雜,裏面具體的情況還沒完全查清。我手上掌握的情況就是,旁聽席的那位瑞穗銀行人物是新宿區支行的副行長島田。那位北原律師、島田,同高橋法律事務諮詢會社一起簽署了第三方資助訴訟事宜。北原律師以他的律師報酬作保,同時副行長島田也提供了不動產抵押。而高橋法律事務諮詢會社則將資助款項打入了瑞穗銀行內部的一個東山會社信用證項目。”

    “目前大體來說,就是這樣一個情況。至於說爲什麼他們彼此之間會達成這樣一個交易安排,對於其中的內情,暫時還追查不到。”加賀說道。

    “也就是說你的意思是——”古美門握着手機,環顧了一下四周,小心謹慎地再確認了一下週圍沒有人之後,追問道:“出於某種原因,北原和瑞穗的島田迫切需要一筆鉅款,遮蓋些什麼。於是他們便瞄上了這次赤木酒店集團的訴訟,向第三方資助訴訟公司申請了借款。我的猜測是否符合你的情報?”

    “應該是這樣的。根據我收集到的情報,高橋法律諮詢事務會社將總借款以分期的方式打入瑞穗銀行的那個東山會社信用證項目。至於爲什麼要打入這個信用證項目,目前還沒追查到。”

    “好的,我明白了。”古美門嘴角微微泛起了冷笑,按下了通話鍵結束鍵。

    僅從這個表面形式來看,那個北原律師和瑞穗銀行的人,應該是要試圖遮掩一筆不良資產存在的狀況,這是古美門的判斷。

    他們向赤木酒店集團提起訴訟,很有可能是因爲恰好可以從第三方資助訴訟公司那裏拿到錢,來遮掩一筆銀行的不良授信。

    如此一來,對方的命門就被自己找到了。

    古美門心情愉悅地哼起了小曲,如同古代的大將發現了敵軍輸送糧草的路線。有時候,官司的勝負本身,不僅僅取決於法庭內的較量,還會受到場外因素的影響。

    既然目前他們既然依靠高橋法律事務諮詢會社來獲得經濟上的援助,那麼自己要做的就是把這個來源給打掉。

    這位勝率百分百的律師,再度拿起了電話,撥出一個號碼:

    “您好,請問是司法廳嗎?是的,我需要舉報一起事件。一家名爲高橋法律事務諮詢會社的公司,可能涉嫌非法從事第三方資助訴訟活動,逾越了其法定的經營範圍。同時,這家會社也有可能構成非法發放高利貸。麻煩貴廳及時查處。”

    在短暫的通話之中,古美門揮出了朝對手的第二刀。

    赤木酒店集團的訴訟,持續到何日亦未可知。

    他們需要錢來遮蓋一筆不良資產,這是近火。

    而訴訟可能獲得的賠償金這是遠水。

    現在對手利用第三方資助公司,通過借貸,把遠水換成了近水。

    只要把這個第三方資助公司打掉,赤木酒店集團這場訴訟就又變回了遠水。

    而遠水救不了近火。

    到那時,他們必然會把主要的精力在轉移回如何處置那筆不良資產。

    古美門雖然無法猜測其中的內情是什麼,但是那個名叫東山會社的信用證項目,一定對瑞穗銀行的島田和那個北原律師有着超乎尋常的重要意義。因此,只要把第三方資助公司打掉,對手必然自顧不暇,後院起火。

    想到這裏,古美門微笑地走回了607號法庭。

    法庭內的律師們還在同書記員覈對今天的庭審筆錄。古美門盯着那個坐在原告席的男律師身影,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方纔聽完加賀的彙報,古美門有一種感覺,這起事件的背後可能沒有那麼簡單。那個年輕的男律師可能在面對着一個前所未有的風暴。不過嘛,既然做了我的對手,那也是挺倒黴的,就這樣好了,沒必要去關心對手的狀況。

    “你方纔去哪了?”真知子覈對着庭審筆錄,看向古美門埋怨道。

    “沒去哪,就是去辦了一件小事。”古美門靠在了法庭的座椅上,悠閒地翹起了二郎腿。

    此時,北原在看着書記員遞過來的庭審筆錄,他的餘光瞥向旁聽席第三排的左起第三個位置,那是島田的位置。本來上面該坐着那位副行長,然而今天島田在旁聽到一半的時候,便從法庭中出去了。難道是銀行那邊又再起了什麼波瀾?

    不知爲何,北原的內心忽然泛起了一種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的預感,他隨即擡頭望向了被告席那邊,卻發現古美門似笑非笑地在望着自己,那目光好像在說:你的所有一切,我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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