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傍晚,林婭熙踏着夕陽的餘暉回到青竹院。她在這裏和小姐妹們朝夕相處,也生活了一個多月了。這會突然要離開,還真有點不捨。

    春梅一進下人房,見到的便是林婭熙背對着她,坐在丫頭們住的大通鋪上。手邊是攤開的布包袱,和少得可憐的幾件衣物。那還是上次她們在安陽街一起買的。

    旁邊的小桃暗自垂淚。孫明月也不聲不響,低頭在桌邊繡着荷包。

    春梅心中登時涌起不好的預感。難道說真是伴君如伴虎,妹妹惹惱了晉王,要被趕出府了?

    怪不得她在院外瞧見了木頭樁子一根的夜鷹呢。要不是他身上光禿禿的,沒長枝葉,她真要以爲那是花匠新栽的樹苗了。

    “妹妹,好端端的怎麼收拾包袱?是誰欺負你了?要走我跟你一起走。”春梅急得都忘了,她和晉王府籤的可是死契。

    林婭熙擡頭,見是氣沖沖的春梅,會心一笑。“春梅姐姐和我真是心有靈犀。我也正有此意呢。”

    春梅一怔,咬了咬牙。“你還笑得出來?好,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你等我,半刻鐘內就能收拾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春梅最近總和林婭熙在一塊,說起話來,自然也越來越有林婭熙的風格。

    兩人快速整理好了包袱。周圍幾個平時要好的丫頭都湊了上來。

    林婭熙霸氣地一甩手。“又不是再也見不着了。你們幾個小妮子,都要給我好好的。江湖再見時,咱們一個也不能少。知道嗎?”

    說完,還用食指輕輕挑了下小桃的下巴。小桃破涕爲笑,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走了走了。”林婭熙挽着春梅,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門。

    夜鷹本來膚色就黑,衣服也是素來的玄色。在院門外站着,他幾乎都要融進漸黑的夜色中了。見二人出來也不打聲招呼,只大步流星在前面帶路。

    走出去一段了,春梅才發覺好似有哪裏不對勁。她小聲問“妹妹,這不是出府的路吧?夜鷹是要帶我們去哪?”

    林婭熙故作神祕。“春梅彆着急啊。一會你就知道了。”

    “就知道誆姐姐。”春梅掐了她胳膊一把。不過看林婭熙一派輕鬆的樣子,倒也放下心來。至少不會是什麼壞事。

    一炷香之後,夜鷹停在了一處巨型山石旁。上面刻着遊雲驚龍的三個大字,汀雨軒。

    春梅的身子輕微打着抖。接收到信號,林婭熙把她又拉近了幾分,安撫地對她點點頭。

    夜鷹回過身,面對着二人說道“以後你們就住在汀雨軒的側院了。這裏是王爺的院子。沒有王爺的命令,擅入者斬立決!”

    後一句顯然是對春梅說的。隨後,夜鷹又帶着她們去了離主院不遠的小院落。直到他走遠了,春梅才又恢復生機一般,生龍活虎,有說有笑起來。

    這座側院不知要比以前的青竹院好了多少倍。院落正中央是一小方池塘。幾條歡脫的小魚正在浮萍間嬉戲追逐。兩旁原本該是小花圃的位置,現下空空的。這很晉王府。

    林婭熙想,她改日可以向宮沉雪請教一些養花技巧,然後在這裏種上自己喜歡的花。

    院子一隅,高大的梧桐樹下,隱藏着一扇木門。應該就是之前夜鷹提到的,連接汀雨軒的角門了。

    春梅已經抑制不住興奮,衝進了房間。屋內陳設雖不如她平時打掃的正經院子奢華,但勝在簡潔清雅。

    一扇八角紗窗,兩張獨立的牀榻,淡黃色的帳幔垂於兩側。中間木桌上擺放了一顆鵪鶉蛋大小的夜明珠。柔和瑩潤的光將一整個房間照得很是明亮。

    林婭熙目光掃了一眼四周,也極爲滿意。她終於不用再和一羣人擠一張牀睡了。

    “妹妹你快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王爺爲何會要你入住側院?”

    聽完她對白天事情的講述,春梅驚得張大了嘴巴。“天吶,那日救我們的少年竟是五皇子殿下!太不可思議了......我還那麼隨隨便便和他講話?!”

    林婭熙坐在另一張榻上,當下的氛圍像極了以前練習生宿舍裏的姐妹羣聊。

    “沒關係的,他不會在意這些。就如你說的,五皇子是個好人,比晉王大爺可好相處多了。”

    “也是。那我們搬進汀雨軒又是因爲什麼啊?和王爺住這麼近,早晚要被抓着小辮子。”

    其實,春梅和宋楚煊從沒有過交集。她大部分關於晉王的信息都是從林婭熙這裏聽來的,想當然的也有點恨屋及烏。

    “哎,說多了都是淚。”林婭熙抹了一把並不存在的眼淚。“以後我就是王爺的貼身侍女了,自然要隨叫隨到。”

    春梅咋舌。“貼身侍女?你先別哭。這……好也不好啦。”

    “好在哪裏?”不好的點林婭熙自己門兒清楚。

    一番絞盡腦汁後,春梅說道“貼身侍女哎,在哪家府上都是要被高看一眼的。何況妹妹還是獨一份?今後在王府裏,你可不就是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了?”

    林婭熙假笑。看吧?人心態崩了的時候就得多和正能量的人在一起。

    “那我和你同住在側院,王爺不會反對吧?”

    “這裏本來也是雙人房,就把你順道帶來了。只是要辛苦春梅,每天多走些路。好啦,時辰也不早了。咱們早點睡吧。”

    春梅睡下後,林婭熙卻清醒的很。她腦子裏裝着很多事情,焦慮到睡不着。

    距離那日聽說雲舒坊歌舞賽的消息,已經又過了五天。她真該好好計劃一下,接下來該如何做纔有希望奪魁了。

    當務之急是要去舞坊報名。自打改爲週休後,再過兩日便又是她的休沐日。她之所以今天對宋楚煊提出要求,正是爲了能在男人可接受的範圍內,增加出府機會。

    林婭熙對自己的舞蹈有信心。可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講,未免過於前衛,過於驚世駭俗了。

    這裏雖不像她想象中那般保守,但鋼管舞啊,探戈一類的火辣舞種仍是會震驚八方的。若是能有機會,看看天元國內都流行哪些歌舞,那就再好不過了。

    次日,林婭熙頂着兩隻黑眼圈,來到夜鷹指定的地點學習禮儀。這兩天她都不用去見宋楚煊。因爲,夜鷹居然人性化地給她安排了新工作崗前培訓。畢竟,晉王在飲食起居上的忌諱還是挺多的。

    休沐日一到。大清早,林婭熙便輕裝上陣,一個人趕赴雲舒坊。有了上次的教訓,她選擇不化妝,以免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時已近七月盛夏。驕陽似火,晴空萬里。林婭熙拿着事先從夜鷹那要來的地圖,穿街引巷,足足走了一個時辰纔到。

    即便知道是五皇子的產業,但當她真正目睹到雲舒坊的奢靡貴氣時,林婭熙還是驚歎不已,更無法將隨性率真的美少年和它聯繫到一起。

    雲舒坊臨街而立。三層的恢弘建築,碧瓦朱甍,雕樑畫棟。不愧是京城裏權貴富賈們的銷金窟。

    昨夜的紙醉金迷好像只是浮華掠影。到了白天,一切又重歸於平靜,週而復始。舞姬們此刻都還在補眠,只有幾個雜役進進出出地忙活着。

    林婭熙攔住其中一人,問“大哥,你知道雲舒坊的歌舞比試要如何報名嗎?”

    那人用手指了指門上貼着的告示,又接着打掃去了。

    林婭熙道了謝,走近,仔細去讀上面的規則。

    “人數不限,類別不限,樂器不限,可歌可舞。”

    越是這種即興自由的形式才越是考驗創意和功底,就很符合五皇子的作風。眼睛再掃到最下面一行字時,林婭熙當即怔愣在了原地。

    上面赫然寫着參賽的截止日期。

    正是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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