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的東家原是爲梅記提供胭脂裏的專用香料的。合作時間上,大概八年有餘了吧。
梅記每年生意穩定,趕上年景好了,還能增長個兩三成左右。
呃,收購以前的話,每月的銀兩往來約莫在一千兩上下。梅家老爺向來守信。發貨後,最晚一個月內銀子就會到賬。
但一個多月前,也就是收購前不久,梅記似乎是在銀兩週轉方面出了點問題。最高時,曾欠下東家一千八百多兩。”
林婭熙問他。“那現在呢?梅家收了賣店鋪的銀子後,可有還清這筆尾帳?”
“還沒有。若草民沒記錯的話,應該還剩二百兩左右的欠款。”
人才啊!鄭大人忍不住心中腹誹,再度對林婭熙高看一眼。
她是如何從下毒切入,繼而跳躍到這裏的?該是以精明著稱的商界巨頭宋奕楓吧?
沒錯,一定是他!
鄭大人看向文弱書生。“你的東家呢?”
“回大人,家中生意是由草民的父親在經營的,主要是爲梅記供應晾曬好的乾花。
梅記轉手後,生意往來就斷了。只聽說,他們如今的合作商戶都是花家旗下的。
至於銀兩,收購前每月差不多有六百兩。和老先生說的類似,最後一筆梅家欠了約有一千兩。
因爲梅記算是父親的大客戶,拖欠的銀子基本沒收利息。目前,還剩下五百兩的債務吧。”
梅若菲驚訝極了。
某一次路過母親屋子時,她曾無意間聽父親說了,家裏狀況不太好,不得不賣掉幾輩人傳下來的胭脂鋪。
可她萬沒有想到,賣鋪子的錢居然仍不足以償還全部外債。這比她想象的還要糟糕!
百姓裏,幾名婦人看不慣了。
“梅家小姐這不是打腫臉充胖子嗎?”
“就是說呢。欠着別人的錢,自己還在外頭逍遙快活。她也好意思!結果,銀子花得還把臉給搞殘了。誒你說,這算不算是報應啊?”
這女人顯然是妒嫉梅若菲生得漂亮,可找着機會宣泄了。
梅若菲懂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理兒。但被罵得如此不堪,她心裏仍十分不是滋味。
她不像花蓉嬌大小姐那般,對銀錢沒有概念。梅家更算不上是珍珠如土金如鐵的大富大貴之家。
胭脂鋪是家中主要的經濟來源,而她從小就意識到了父親奔波養家的不易。
所以那次在偷聽了父母的談話之後,她才也想爲梅家做些什麼。
擱到現代,梅若菲是要被罵成老賴之子的吧?
等婦人們說完,前後左右的人也都聽到了,林婭熙這纔開口。
“草民也是做女子美容養顏生意的,雖然時間不長,但也積累了一定的經驗。
店鋪成本開支中,最大頭的當屬租金,包括鋪子和作坊的。且無論客人多少,這一開銷基本固定不變。
其次便是原料購買,也就是二位人證先前提到的幾種,可以按需求調整採購量。
現在,我們來算一筆賬。如果梅家擁有鋪子的房產權,那麼據草民估算,梅家的欠款最低可以是人證所訴的兩倍,也就是一千四百兩。
如果沒有房產權,而梅記又處於朱雀街商圈範圍內,則欠款最高可達六千兩。師爺以爲呢?”
年輕時,他曾考取過秀才。可生意經方面的常識,還是後來在府衙辦理民事類糾紛時現學的。
“原告腦子動得快......大人,下官要算清楚的話,還需一炷香的時間。”
林婭熙謙虛道“哦,怪草民心急了。畢竟,草民一早就看過人證提供的賬本,又做了幾個相關的假設,師爺需要時間過目是應該的。”
這裏不是有現成的行家?鄭大人看了一眼地上的二人。
“兩位賬房先生以爲呢?原告要證明的恐怕不是欠款確切的數額,大致成立就好。”
山羊鬍和文弱書生對視一眼。
“回大人,根據草民的經驗,林公子的估計是比較貼切的。”
那是。她和商業小天才宋奕楓一起推算的,能不貼切麼?
“既然草民給出的欠款區間成立,那麼草民想問問梅小姐。梅家的現狀,小姐是否知情?
如若知情,爲何還會花費一百一十二兩來購買雲想·花想的精油?且銀子又是從何而來?”
迎着衆人不甚友好的視線,梅若菲略帶歉疚地向兩位先生福身一禮,而後回道
“實不相瞞。民女一直被雙親保護得很好,家中困難父親並未和盤告知。民女只是覺察到,胭脂鋪出售後,府中用度有所縮減罷了。”
丫鬟也辯駁道“林公子和人證說的都是梅家銀錢週轉上出的問題。難道梅家還不能有積蓄,不能有之前置辦的地契產業了?瘦死的駱駝還比馬大呢!”
林婭熙笑笑。
“不是不能。不過,你可要考慮清楚了。如果梅家有能力償還欠款,卻仍遲遲不還,這二位先生的東家可保不準不會告梅家。
幾千兩銀子呢,不是鬧着玩的小數目。藉由下毒一案,或許無法調查梅家的全部家當。但拖欠賬款的案子可就理所應當了哦。”
和胖管事一樣,丫鬟根本招架不住林婭熙的連環攻擊。
拆了東牆補西牆,卻發現人家原本的目的是在南牆和北牆。
因爲花蓉嬌而令她們惹上的這位林公子,到底是何人?
太可怕了!
聽了丫鬟的話,氣悶的文弱書生對鄭大人道
“大人,草民家中的營生就指着這間乾花鋪子。因着梅記原是老主顧,又是重要客戶,父親纔好心沒收梅家利息。
誰知,梅家非但不念着我們的好,反而大手大腳地享受。
五百兩對於梅家,也許算不得什麼。但對於草民的鋪子,卻是三個月的結餘了。
何況,新梅記的合作伙伴早已不是草民。梅家如果還有家當可以變賣,就請儘快還賬!草民一家子也是要喫飯的。”
文弱書生一番哭窮下來,果然又引爆了民衆的怒火。
“這梅家有錢不還,是有點欺人太甚了!”
“這年頭,怎麼借錢的成了孫子,欠錢的還成了老子了?過分!”
“可不是麼?王福來欠下賭坊一百兩,就要又砍腳又賣女兒的。這梅小姐家裏欠了幾千兩,還能心安理得地買什麼勞什子的精油?什麼世道啊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