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芍藥日日去後山蹲守,卻日日不見林婉香的答覆,一顆心便寒了大半截。

    作爲一枚不合格的棋子,她被棄了。林婭熙的報復也將獨留她一個人承擔。

    接受了這一事實後,芍藥終也漸漸釋懷。大不了一死,把她欠下的命補給林婉香。

    聽說趙姨娘院子裏的容嬤嬤祕密去了趟冠花樓,林婭熙心下便有了計較。

    她對負責盯梢的咖啡一再叮嚀。“也就這兩日了,你與小十七萬不可鬆懈。只要趙姨娘踏出院門,務必來報。”

    說是這麼說,但宋楚煊暗衛的辦事能力林婭熙無有不放心的。

    落得清閒的三十三優哉遊哉,喝茶喫點心。控心術的危機一經解除,凡事有小姐籌劃着,她又可以自在逍遙了。

    少女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也給她佈置了任務。

    “三十三,從今日起,你便開始在芍藥的喫食中下軟筋散。但要控制在微量,不會影響正常走路的那種。”

    頭一回聽見這種要求,三十三被搞迷糊了。

    “小姐,軟筋散下都下了,何不來點猛的?”

    “因爲......欲拒還迎,欲語還休的滋味才更銷魂嘛。”

    林婭熙嘿嘿一笑。“哎呀,成年人的世界,你們小孩子不懂啦。”

    春梅亦是不解。“妹妹,我們當中屬你年紀最小啊。你懂的事情,我們豈會不懂?妹妹想對芍藥做什麼,不妨說與大家聽聽?”

    林婭熙諱莫如深,但桃花眸晶亮。

    “不可說,不可說呀......”

    榴蓮瞭然地笑了。她以前手下的女暗衛裏就有精通媚術的。

    “既然小姐要留個懸念,咱們靜觀其變,也甭問了。等過幾天不就知道了嘛。”

    二人互換了一個“你懂的”眼色,林婭熙又道

    “小廚房那邊也去說一聲。每日下午的點心需多備上幾樣,不要太甜了,最好是精緻又好看的。”

    --

    三日後。

    林國公下過早朝,在戶部衙門裏點上一卯便回了府。

    朝堂上,他給人的印象慣是淡泊庸碌的。世襲來的爵位,掛個閒差混日子而已。

    今日的午膳他在前院書房裏用了。國公府後院裏女人少,可心的女人更少。因此,除了年節和有生理需求,他一般不大過去後院。

    申時。林婉香立於書房中央,雙手交疊於小腹前,緩步屈膝,低頭恭順道

    “父親萬福。”

    “嗯,坐吧。”

    林國公微一揮手,也不多言。

    林婉香忐忑地瞄他一眼,選了書案對面最下手一把紅木椅子坐下。

    等丫鬟上了茶,又退出去,靜默的氣氛令她有些繃不住了。不知,林國公讓管家找她過來,用意爲何?

    林國公又寫了兩張大字,纔想起來房中還有她這號人似的,遂擱下筆。

    “近來還有在練字嗎?父親記得,婉香你靜字寫得不錯。”

    林婉香心裏一個咯噔。這是......在敲打她吧?

    “回父親,女兒每日都有在臨摹字帖。早已形成了習慣,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嗯。子曰,少成若天性,習慣成自然。”

    林國公呷了一口茶後,深邃的目光才第一次投射在她身上,幽幽道,“只怕字易寫,而境難入。你說呢?”

    桃花目,本多情。可看着那雙酷似林婭熙的眼睛,林婉香的心底卻生出了細細密密的畏懼來。

    “父親說的是。女兒摸索了許久,也未能真正參悟無慾無求的內心境界。”

    林國公倏爾朗笑。“生而爲人,便會有七情六慾。凡塵俗世中的靜,可不是叫你無慾無求,而是要學會知足自若。”

    林婉香還咂摸着知足自若這四個字的深意,林國公又補充道,“在這一方面,你姨娘就做得極好。”

    她姨娘?可她姨娘死了啊!

    林婉香袖子下的手緊了緊。“是,女兒記下了。”

    林國公打開書案上的木盒,從中夾出一張疊好的紙來,甩到桌面上。

    瞥過去的瞬間,林婉香臉色一白,登時就明瞭了。

    “婉香,父親一直認爲,你是四姐妹中最乖巧懂事的一個。可如今看來,恐是爲父疏於對你的管教了。”

    林國公的口氣顯然是在警告她,他有確鑿的證據,狡辯也無濟於事。

    即便刻意改掉了自己平日的畫風,卻還是叫人發現了。錯愕之下,林婉香作勢跪地,又羞又愧。

    “是女兒一時糊塗,還請父親責罰。”

    林國公揹着手,站到她面前,看着她頭頂的發旋說道

    “這件事情你到底參與了多少,我不願再查,也不想深究。你姨娘臨死前,我曾向她保證過,會給你備好出路。你應得的,一樣也不會少。

    可你消記住,我林國公的女兒,每一個都有每一個的宿命。無關大局之事,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你也要清楚,什麼是不需要的,不該要的,以及不能要的。”

    林國公極少會這樣板着臉孔訓人。不是他多麼慈父,而是他大多時無動於衷。

    自回府以來,林婭熙的利用價值儼然水漲船高。罰她,傷她?可以。但要算計她一身最貴的清白?那就過界得離譜了。

    林國公一番話比板子還重,字字打在林婉香最脆弱的神經上。

    要她知足。要她感恩戴德。要她不去肖想她不需要,不該要,也不能要的。自始至終,她竟是比認知中的自己還要低入塵埃!

    林婉香伏在地上,叫人無從窺視她的神情。

    “女兒知錯了。今後定當遵從宿命,謹記父親教誨。”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從外面輕輕叩響。

    林國公示意她起來,自己則走回到座位上。坐定後,才問,“何事?”

    門外的丫鬟回稟。“老爺,是趙姨娘求見,還給您送來了山菌海蔘湯。”

    林國公不耐,低沉着道,“把湯拿進來吧。你去回趙姨娘,就說我今日事忙,得空再去見她。”

    “是。”

    丫鬟的腳步聲漸遠,林婉香也趁機福身告退。

    “父親若無其它事囑咐,女兒這便回嫺雅居了。”

    林國公嗯了一聲,算是允了。

    林婉香出來時,正與提着食盒的丫鬟打了個照面。

    “三小姐,您請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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