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裏的半扇湖隔斷的不單是兩座園子,還有兩方天地。西園一邊鮮有人來,而東園垂花門一過,人間煙火氣便旺了。

    綺蕪苑的消息雖密不透風,可若要打聽落雲閣的新主子卻是不難。

    嫺雅居今日便是由青衣親自來提膳的。走去大廚房這一路上,從來來往往的下人口中,她也聽得了不少。

    這會,兩名丫鬟手挽着手,走在她前面。看樣子也是同路去取晚膳的。

    青衣不遠不近,只默默跟着。

    “誒,你知道葉姨娘葉氏就是我們認識的那個芍藥吧?她的命怎麼那麼好呀?去年還與你我一樣,是同病相憐的三等丫鬟呢,現今都成主子了。還好我不在落雲閣裏邊伺候,否則非得彆扭死!”

    “這你就眼紅啦?我聽她院兒裏的張婆子說,老爺的賞賜一波接着一波。那待遇,嘖嘖,就是趙姨娘最得寵那會也差得遠了。”

    “可不是呢!所以說啊,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連她身邊的丫鬟現在到哪不得幾分臉面?

    哪像我們這種的,尋常拿個飯都要看人家臉色。想喫點什麼,廚子都缺這短那的哭窮,非扒層皮下來纔行。

    切。他們也不想想,姨娘無寵。幹靠月例,自己都窮的叮噹響了,還能有銀子孝敬旁人?”

    另一名丫鬟拎得清,推了她一把,笑道,“沒銀子還嘴饞,廚子也不幹啊。清水白菜也有清水白菜的好,安生。”

    “就你心靜,剃了頭髮就是姑子!不過,三小姐戴的玉墜子,葉姨娘想看,都說摘就得摘。大廚房可不得看人下菜麼。”

    “哦,你一說那玉墜子,我想起來了。張婆子還炫耀說,老爺在朱雀街的珠寶行裏,給葉姨娘也定做了一個。玉質更好,且找的雕刻師傅都是宮裏到歲數放了的。”

    “朱雀街啊!天吶,那可是達官顯赫們出沒的地段......”

    青衣頓了腳,看着兩人逐漸遠了。

    丫鬟們的對話歸結成一句就是,葉姨娘得寵的沒邊兒!可令她更膈應的還是玉墜子的事。

    那是林婉香最寶貝的東西,是姨娘誕下小姐時老爺賞的,相當於三人短暫親情的見證物。芍藥不是不知。

    那她是怎麼了?真的愛上林國公,連蕭哥哥也不要了?對小姐的敵意又是從何而來?

    林婉香是冷了她幾日,可也不至於到反目成仇吧?難道......真如小姐所料,芍藥一早便投靠了林婭熙?

    趙姨娘那一碗湯,無人拿到明面上說,卻是令青衣把對芍藥的最後一點無條件信任也磨平了。

    青衣的步子愈發地沉。走到大廚房時,玉瓏堂的人正在和廚子點菜。

    廚子諂媚笑道,“哎呦,今兒個刮的是什麼風,把姑娘給吹來了?難得夫人想着我們大廚房。要喫什麼,只管吩咐小的們!”

    那丫頭在玉瓏堂內只是個三等,但在外面就代表着主母秦氏。腰桿子可是硬的很。

    “夫人想喫春筍燒鮰魚了。小廚房裏不曾準備鮰魚,這不就來麻煩你們了。多少銀子?”

    廚子一瞪眼。“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姑娘這麼說,可就折煞我老趙了。夫人喫條魚,不是天經地義麼?收銀子又是哪門子的規矩?”

    丫鬟滿意地點點頭。“那就多謝趙大廚了。”

    “應該的,應該的!”

    廚子又點頭哈腰。“竈房裏暖和,姑娘且先坐會。王家媳婦,快給姑娘端碗紅豆湯來!”

    青衣識趣地等廚子巴結完了,纔上去要嫺雅居的喫食。臉冷臉熱的,她無所謂。

    廚子正往食盒裏裝菜,一搭眼就瞅見了正走過來的綠柳。他放了一半的手一停,連忙招呼上了。

    “綠柳姑娘,你可來了。落雲閣的晚膳都熱半天了,就怕涼着葉姨娘的胃呢。你先看看樣式夠不夠,再選幾碟子點心帶回去。”

    綠柳是剛被管家撥去,貼身照顧芍藥的。儘管青衣先於她,她卻仍是繞到了前頭,明晃晃地輕慢人。

    “我家主子嫌昨日的菜口太重呢。沒喫上兩筷子都。”

    “啊?是調味重了,還是油水膩啊?”

    趙大廚回頭,看着竈臺上一溜排開的菜色,自我檢討似的。“這頓葷星兒也不少......”

    他在圍兜上蹭了蹭手,而後又熱絡道,“姑娘,要不這樣吧。我炒個醋溜藕片,再涼拌個筍尖兒,都是開胃的。半盞茶就能出鍋,你等等啊。”

    綠柳的目中無人和廚子的差別對待瞬間令青衣火冒三丈。

    她喝道,“慢着!怎麼?這府裏只有葉姨娘要用晚膳,三小姐就不用了是吧?還講不講個先來後到,尊卑有別了!”

    綠柳這才正眼看向她,回嗆道,“來了大廚房取膳,就該聽從趙大廚安排。都是各爲其主辦事的,姐姐犯的着這麼斤斤計較嗎?”

    青衣嗤笑。“斤斤計較?我尋思着,一個姨娘還沒有那麼大面子,爲開小竈,讓小姐候着的吧?”

    綠柳是個潑辣的,腰一叉。

    “青衣姐姐,你說話講點道理好不好?又不是我叫趙大廚這麼做的。三小姐看我們姨娘氣不順,也不能亂挑刺兒啊。”

    “呵,你夾塞兒倒還有理了?三小姐性子出了名的溫順。好端端的,怎麼就看姨娘不順眼了?”

    青衣認定自己佔了個理字,也不饒人。

    “我看是你居心叵測,挑唆主子不睦吧?還是得了寵,尾巴就翹上天了,覺得誰都得禮讓三分?”

    後一句,青衣是帶了氣的,暗指的也是芍藥看玉墜子的事。

    二人話趕話,互不相讓。

    廚子嚇壞了,慌忙出來打圓場。兩邊都得罪,他可得不償失。

    “青衣姑娘啊,這事該怪我,想的不周到。我給您賠不是了!”

    廚子給自己臉上來了一巴掌,訕笑着說道

    “近日老爺常去落雲閣,和姨娘一同用晚膳。我先給綠柳姑娘做,也是怕老爺怪罪呀。國公府裏誰再託大,還能大過老爺去了。您說是不是?”

    拿林國公來壓她?青衣哼了一聲,但也不能反駁。

    綠柳也哼了一聲,卻是解氣呢。

    趙大廚會做人,忙又送上一顆甜棗,給她臺階下。

    “嫺雅居路遠。青衣姑娘還忙裏偷閒,特意跑大廚房一趟。裝食盒子能用幾個工夫?姑娘稍等。我這就挑幾道三小姐愛喫的菜去!”

    青衣和綠柳原地互看對方一眼,又都撇過頭去。

    等青衣一走,玉瓏堂的目睹了全程,也趕着回去和司樂八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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