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尚書等人齊齊跪下。“臣等有罪!請皇上息怒,保重龍體啊。”

    皇帝揉着眉心。早膳都不曾用,就聽見這麼個糟心事!也不叫起了,只問,“查明緣由了麼?”

    溫尚書瞄向同來的一名工部郎中,那意思是叫他說。

    苦逼的郎中在這裏官職最低。上司有令,他只得硬着腦皮開口。

    “回陛下,青陽城地處千憶河最大的一條支流邊上,常年水量充沛。因其產糧量高,工部每年都會派遣工匠去檢查堤壩的情況。所以......所以不太會是年久失修的緣故。”

    盯着說這話的郎中,宋楚嘯一字一頓道,“最好不是。朕每年撥去多少銀兩給工部?若連青陽城的堤壩都這般一觸即潰,便是你們當中有人貪墨了。”

    跪在地上的官員一個個戰戰兢兢。“微臣不敢!求聖上明察啊!”

    “朕姑且信你們一次。先起來說話吧。”

    若說是千憶河水量漲幅激增,宋楚嘯也不太相信。入冬後才降過一場雪。往年裏,雪勢比這大的並不少見。

    “既非工程不牢,可有任何人爲的跡象?”

    站在最左的溫尚書接道,“據昨夜勘察的士兵回來報,沒有發現黑火藥的殘留。碎石邊緣也算齊整,亦不似被人爲炸開的。不過當時夜深,難免看不真切。白日時,官府會再去詳探。”

    宋楚嘯對這一回答並不滿意。“不是天災,不是人禍。那溫愛卿來告訴朕,是什麼?”

    “這......臣也尚不曉得......”

    溫尚書爲官能力不弱。官場上順風順水多年,升遷的速度在同僚之中也算是快的。

    如此直面帝王的怒氣還是頭一次。起牀氣,餓肚子氣,加上單純的生氣,三氣彙集,他也是趕巧了。

    宋楚嘯一甩袖子。“福公公,命人去將戶部徐尚書叫進宮來,一起商議。”

    修補大堤,安撫災民,明年收成不好的話,還得開倉放糧,哪一項不要銀子?

    還有與東昭國持續發酵中的戰事,僵持了六個多月,說不定哪天就將觸發。兵馬未動,糧草就要先行。青陽城作爲重要供給地之一,產不出糧,那可麻煩了!

    看着皇帝陰沉沉的臉色,幾人都靜默不語,憂心忡忡。憂心時局,也憂心自己的烏紗帽。

    福公公回來,見他們這副霜打的樣子,便走到宋楚嘯身邊,輕聲提醒。

    “皇上,您今早還未用過膳呢。政事忙起來就是一天。不如在戶部尚書來之前,奴才先傳膳吧?”

    “也好。叫御膳房備得清淡些,朕胃口不佳。”

    “是。”

    皇帝要用膳,大臣們也不能眼巴巴幹瞅着。經過他們時,福公公手臂一指。

    “幾位大人起的早,這會想必也都餓了,便請隨奴才去偏殿裏用些點心吧。”

    “有勞公公了。”

    溫尚書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人家終歸也是爲他們解了圍。

    宋楚嘯再如何氣悶,也還不至於虐待高品級的官員。

    “再給諸位愛卿傳一些熱的湯食。天涼了,光喫點心也不舒服。”

    皇帝打一巴掌,又給顆甜棗喫。衆人千恩萬謝了好一番,纔跟着福公公去了。

    兩刻鐘後,戶部徐尚書匆匆趕到。宋楚嘯與大臣們就青陽城決堤的後續處理之事,直議至當夜戌時方休。

    --

    就在同一日,同一件事情也在京城的街頭巷尾不脛而走。

    一座普通的市井茶樓裏,滿大堂中圍坐着的人都在討論青陽城的巨響。

    一名穿石青色棉袍的男子率先起了頭。“昨個半夜,青陽城出事了!你們聽說了沒有?”

    鄰桌有好事的立馬接茬兒。“出的什麼事,老哥說來聽聽啊?”

    “這事說來也奇。青陽城那個大壩,你們知道吧?唉,就那個花了十來年才築好,石頭不夠,還得從周圍城池運的那個?昨晚決堤了!”

    “可別唬人了。哪條河大冬天的決堤?”

    “你看,說了你們還不信。要不我怎麼說奇呢?”

    “興許......是人爲的?”

    另一人探過頭來,極小聲地說,“邊境近半年一直不穩當。該不會是東昭國在挑事吧?就千憶河的蓄水量,冬季雖不至決堤,但放出來也夠淹幾千頃田的了。”

    見他們捂着嘴,生怕被人聽到,旁邊的更往這裏湊,不一會就圍了兩三圈。

    “你懷疑是東昭國乾的,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但我打聽來的是飛到河岸上的碎石很少,且斷開的地方也是整塊整塊的。人爲的話,不該那麼平整吧?”

    “那倒是。誒,不能是上邊那位發怒了吧?”

    說話之人還用手指了指天。一位年齡大點的趕緊糾正他。

    “這話可別瞎胡說啊。天子天子,你這不是質疑宮裏頭那位呢麼?要是有人想借題整你,甭提你自己要倒黴,連累我們這些在你跟前聽着的都得倒黴。”

    說是這麼說,但每個議論的人心裏卻都有了這麼個譜。

    青陽城一事要麼是天怒,要麼是外敵。無論哪個,都不是什麼好兆頭。

    “依我看啊,誰手裏有餘錢的,趁着還沒漲價,家裏多屯些糧食纔是正經事!”

    --

    類似的對話又在各酒肆客棧中迅速流傳開來。僅半天工夫,就有點人心惶惶的意味了。

    米鋪油鋪等店面外,到了打烊時,來買糧油的散客反倒是越聚越多。

    衝着仍站在冷風中不肯走的十幾個人,夥計高喊。

    “今日打烊了,打烊了啊!要買的,等明兒一早再來吧。店還在呢,大米能長腳跑了不成?”

    排在最前頭的老翁問他。“小兄弟,你們這個店最早是什麼時辰開門啊?”

    “還有還有,這幾日老闆不會漲價吧?”

    又有一人上來。“我也跟你打聽個事。你們京城糧倉裏的存糧如今還夠過冬嗎?要是不夠了,得從哪處調運?”

    年輕夥計一邊往門上裝木板,一邊應付着七嘴八舌的問題。

    “咱們店每日辰時準點開張。至於漲價和斷貨什麼的,那可不是我一個打雜的能知道的了。年年冬天都如此,擔憂這個做什麼?要我說,你們就別在這鹹喫蘿蔔淡操心了。”

    撂下這麼幾句話,夥計便進去了。

    外面排隊的再想要追問,也沒個問處。加上這天兒又嘎嘎冷,便都歇了閒聊的心思,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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