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墨客騷人來講,柴米油鹽是俗氣。可於普羅大衆而言,那便是安身立命之根本。故而,米鹽等一干生存必需品歷來都會受到朝廷的嚴格管控。
孟子有云,君子遠庖廚。其本意是勸誡齊宣王施仁政,後來才逐漸演變成了士大夫們鄙夷下廚。
在沒升仙之前,誰還能不喫不喝,一口仙氣吊命了?靠賞美景,喫蓮花就能填飽肚子的,那是神話傳說。
是以,不管青陽城一事系天怒,還是外擾,百姓們都束手無策。而他們能做的只有自顧自家。在禍事降臨之時,拖上一天是一天。
第二日,辰時。
夥計纔打開店門,就被外頭烏泱泱的隊伍給驚得目瞪口呆。他在這間米糧鋪子也做了五六年的工了,如此搶糧的景象還是頭一回見。
平時要賣上三日的量,今天兩個時辰內便已售罄。看着這樣的業績,老闆當然開心。但開心的同時,他也不免擔心。
鋪子的供應倉庫裏每半月補一次貨。照這個架勢下去,不出三日,現有的儲量就得告急啊。
該店的老闆算得上是京城中的大商戶。他捋着下巴上一小簇稀稀拉拉的鬍子,眼裏精光頻現。得去問問業內同行們的情況了。
國難財他不敢發,可現在並非國難期間不是?
囤積居奇的事不能幹,但適度地提提價還是可以的。
於是,幾家大糧行的老闆們很快便齊聚在瞭望江樓。一通氣,發現家家都是如此。
是商就重利。既然官府沒有明旨下來,那便在一升米十文錢的基礎上,先多加一文好了。畢竟,他們加急運貨也是要銀子的。
加價的不單有大米,還有各種粗糧細面。這波操作又給了民衆一個信息。餘糧不夠了,想買要趁早!此時不買,難道要等到價格越爬越高嗎?
大多數人的心理便是這樣。很多時候,人們的判斷力並不是來源於自己,而是從衆跟風。
越是被炒得熱了的東西,越是有人買。越是冷門的東西,越是無人問津。要知道,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一夕之間,各家米鋪均出現了這麼一種現象。每隔三兩個時辰,標價就得重新修改一次。短短兩日內,已經從開始的加一文,到現下的加六文。
高昂的價格真是令不少人咬着牙關,閉眼買。糧食再貴,他們不也得活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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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子時。
一羣二十幾人從京城的四面八方趕來,匯聚於望江樓的後巷。與夜鷹碰了一面後,眨眼間復又消失了。其中便有在茶樓裏帶頭的青色棉袍男子和糧行外排隊的老翁。
望江樓的雅室內,此刻正坐着兩個男人,宋楚煊和宋奕楓。
“皇叔,經您的人手一傳播,京城裏的百姓如今都在囤糧了。我已經命下面的管事全力配合你,控制好每日運輸。這麼大個供給缺口,一時半會是補不齊的。”
宋楚煊微微頷首。“嗯,五皇侄做的不錯。”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父皇正在爲青陽城決堤一事而焦頭爛額,暫時還顧不上處置她。自己現今能做的就是協助皇叔,將父皇的注意力牽制得再久一點。
宋奕楓只盼着,林婭熙這次能夠逢凶化吉,平安地走出大牢。即便她日後不做自己的皇子妃,他也希望她一生幸福,喜樂。
“皇叔,接下來要如何做?若要繼續漲價,我怕百姓們喫不消,會生出怨氣來。”
宋楚煊要給皇帝施壓不假,卻沒有想過動搖一國之本。
“不必再漲了。五皇侄若是於心不安,等過幾日把賺到的銀子,以你的名義再補貼回去就是。”
宋奕楓又不想當皇帝,他倒不在乎民間聲望這種東西。
“這麼做,會不會影響到皇叔你救婭熙妹妹的計劃啊?”
“不會。到那時,熙兒就該回來了。”
說這話時,男人的鳳眸裏星星點點,閃動着自信的光。
見他如此篤定,宋奕楓也認真地點點頭。“嗯,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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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元皇宮。
金鑾大殿上,皇帝坐在龍椅裏,聽着下面啓奏的戶部侍郎說話,只覺頭疼不已。
該官員手執笏板,躬身說道,“啓稟陛下,京城裏連日來興起了儲備米糧的熱潮。各大糧行均是供不應求。
只以今年的新米爲例,三日前還是十文錢一升,至今卻已漲了近六成!國以民爲本,民以食爲天。臣以爲,朝廷對此應當加以規範。必要時,可以用開倉的方式來壓低糧價。”
聞言,兵部尚書立即出列。
“陛下!臣不贊同許大人的話。青陽城堤壩被毀,將直接導致明年的糧食收成減產。
天元與東昭邊境動盪,而北地又最是氣候嚴寒。駐紮那裏的大軍艱苦,必須得有足夠的糧草過冬纔行。否則,只怕軍心不穩啊!”
戶部侍郎依然堅持。“馬尚書所言極是。下官只是提議朝廷表明干預的決心,並不需要大量消耗皇倉裏的存儲。若邊境上真有戰事爆發了,朝廷也是可以向糧商徵糧的。”
兵部裏都是常年與將軍將領等糙漢子們打交道的,性子多多少少也會有些剛烈暴躁。馬尚書的官職又比許侍郎高一頭,語氣上便更是不留情面了。
“許大人這話本官可就聽不懂了。百姓爲何要囤糧?那是擔憂近期時局生變。
開倉說是做做樣子,可百姓要買,朝廷難道可以不賣?此等出爾反爾的做法,只會損耗民心!”
“陛下,臣附議。”
兵部又一名官員出列。“許大人稱戰事爆發時,可向糧商徵糧。這根本就是爲了解決戶部的燃眉之急,而把問題踢給兵部。
如馬尚書所言,朝廷開倉就要有開倉的決心。一旦通過糧商,將糧食放出去了,之後再有急需時,難道還能向百姓徵糧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