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殿,交好的官員們三三兩兩往外走。

    許侍郎身旁一名官員說道,“今日這早朝,事情一樁接着一樁,棘手又緊急不說,還要同分一杯羹。皇上心煩意亂,我們就得跟着如履薄冰。哎,往後的日子不好過呦。”

    許侍郎也嘆息。“是啊。眼瞅着就快過年了,陛下難,我們難,老百姓更難!”

    官員灼灼盯着他,壓低聲音問,“依許大人之見,晉王殿下可是真生病了?”

    “瞧劉大人這話說的。術業有專攻。太醫院院正去給看的,還能有假?”

    說罷,許侍郎意味深長地笑了。“自打你外調回京,咱兩兄弟也有日子沒聚了吧?走,等會去我府上喝一盅,暖暖身子。”

    這便是要換個場合長談的意思了。一切盡在不言中。姓劉的官員會意一笑。

    “這就走着!”

    --

    御書房內,皇帝的面色就要黑成炭。

    沒曾想,青陽城一事竟像在原本平穩的朝局上撕開了一條口子。之後的雪球越滾越大,眼下竟是叫他們捉襟見肘了!

    文武兩方爭執不下,卻仍是討論不出一套應急的方案來。晉王不出面,誰也料不準這場仗會打多久。而戰線拉得越長,對天元國顯然是越爲不利的。

    聽着耳邊的嗡嗡聲,宋楚嘯此刻卻在思考另外一件事情。

    青陽城決堤太蹊蹺,百姓們囤糧太高效,東昭國進犯又太突然......

    一錘接着一錘,時間上抓得緊湊至極,根本不容人喘息。而晉王在此時稱病謝客,對他更是大大的打擊。

    有晉王,諸事迎刃而解。無晉王,自己內外交困。

    晉王他知道嗎?必然知道。晉王知道還撒手不管,是故意的嗎?九成九是故意的。

    同胞弟弟如此犯渾,該如何安撫呢?

    皇帝眉心緊皺,不由想起了還在大牢裏關着的林婭熙。那個小丫頭能夠同時栓住宋楚煊和北宮沉雪兩人的心,究竟是天元福星,還是紅顏禍水?

    無論這一連串的事件是否是因她而起,卻似乎只有她才能結束這一場風雨了......

    可是放了她,再之後呢?她的命格又當如何破?

    破不掉,自己唯有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殺之。待到那時,晉王只會認定自己遭到利用,豈肯善罷甘休了?晉王一怒,毀天滅地起來,其破壞力怕是要遠遠超出當今的困局吧?

    宋楚嘯舉棋不定間,又一名御前侍衛箭步走了進來。

    “啓稟陛下,剛收到郾城一帶傳來的快報,稱臨近幾個州郡昨日都出現了異象。

    數萬只蛇蟲鼠蟻奔涌過街,場面十分詭異。當地許多百姓都看到了。現下流言四起,民衆恐慌,官府也無力管控。”

    皇帝勃然大怒,將龍案上的茶水,奏摺,以及紙硯等物一併掃了下去。

    水聲,瓷碗碎裂聲,重物撞擊聲等各種落地的聲音瞬間混雜在一處。

    御書房內的官員和宮女太監們頃刻跪地,深埋着頭,一聲不敢吭。兩名離得近的還被飛來的瓷片割傷,眼皮和額角上都滲出了血。

    宋楚嘯雙手撐着桌案,除了粗重的喘息聲外,也是不發一言。

    室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良久,衆人只聽上方忽而爆出一陣大笑來。那笑聲一發不可收拾,聽得他們心肝俱顫。

    陛下這是怎麼了?被接連的禍事打擊太過,還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皇帝才終於收住聲。“衆卿家都跪着作甚?快快請起!”

    “......”

    “謝陛下。”

    皇帝今日狀態陰晴不定,他們是真的怕啊。這種時刻下的和顏悅色,還不如暴跳如雷令人安心呢。

    宋楚嘯溫和開口。“福公公,把朕弄亂的龍案重新規整下吧。”

    “是。”

    福公公向一側的兩名小太監遞了個眼色。二人戰慄着爬到皇帝腳邊,跪着收拾,大氣也不敢出。

    宋楚嘯又看向戶部尚書,語氣染笑。“徐愛卿,郾城蛇蟻過街一事,你怎麼看?”

    被點到名的徐尚書呼吸一滯。他再是博學,經方纔那麼一嚇也懵了。

    “臣......臣曾在一本關於地動的古書上讀到過相似的記載。鼠蟲一類對地動的反應最爲敏感。郾城一帶異象的背後,或許是在昭示着近幾日將會有地動發生。

    臣以爲,朝廷應當對房屋坍塌和可能的鼠疫,提前加以防範......”

    皇帝讚賞地頷首。“徐愛卿不愧爲博覽羣書的才子!馬愛卿說呢?”

    “徐大人學富五車,臣自愧不如。”

    馬尚書剛還在爲皇倉裏的米糧該如何分配,和徐尚書爭得不可開交。這會被問到,也只能順着皇帝的意,化干戈爲玉帛了。

    “嗯,徐愛卿之言放在正常年份極爲適用。但結合當下,卻是割裂了與其他事件的關聯了。”

    宋楚嘯眸光犀利,一個字一個字地咬出來。“朕要的答案,在刑部。”

    刑部?

    衆人不解,卻紛紛齊聲應道,“陛下英明!”

    --

    依着林婭熙的指示,榴蓮自那日走後,便再不曾進過牢房。每餐的膳食還是照舊在送,但只是交到典獄長張大姐手中,由她再拿給林婭熙。

    典獄長是王爺安排的人。讓其他任何獄卒經手小姐的喫食,她都不能放心。

    榴蓮也算是冒着生命危險,在爲林婭熙打掩護了。因爲除了她,此事綺蕪苑內外再無一人知曉,包括正忙着給皇帝制造一波又一波危機的宋楚煊。

    刑部大牢外,榴蓮每次來,每次都要問上一句。

    “張大姐,我家小姐這兩日精神可還好?有沒有什麼東西是需要屬下從府裏帶進來的?”

    張大姐笑着接過她手中沉甸甸的食盒。

    “都好都好。四小姐還要我問你們好呢!你家這位是我所見過最逍遙自得的了。不但自己精神頭好,把我牢裏那些個常年半死不活的都帶動起來了。”

    想象着張大姐所說的畫面,再想想之前的綺蕪苑,榴蓮的臉上也揚起了笑意。

    “是啊,小姐的性格特別灑脫。有她在的地方,哪裏都是歡聲笑語的。她還總說,愛笑的女孩運氣都不會太差。”

    “還真是!不僅如此,四小姐一點架子都沒有。有什麼好喫的好玩的,都愛與人分享。昨日還教大家叫什麼......什麼伽?”

    “瑜伽?”

    “哦對!瑜伽動作。連我這老胳膊老腿的,練了都覺着渾身骨頭鬆快不少呢。”

    在國公府時,林婭熙自己閒來無事就經常練。聽見這話,榴蓮懸着的一顆心也安定了稍許。看樣子,小姐在獄中過得是真的還不賴。

    “勞張大姐多照拂了。那你快進去吧,不然菜都要涼了。”

    “誒,自己人客氣什麼。”

    張大姐搓搓凍紅了的手背。“大冷天的,你也回吧。有事我會直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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