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牢裏的獄卒多了兩張生面孔。二人雖也穿着統一的着裝,但給人的感覺卻不大一樣。

    一般獄卒身形都比較壯實,主要是靠蠻力,會些拳腳功夫更好。而新來的二人卻要精瘦一些,腳步更加輕盈,八成是有武功底子的。

    其次,普通犯人們平時喫的都是放了幾天的窩窩頭,沒餿也硬得啃不動了。而今晚卻貌似有意外之喜,纔剛出鍋不久。

    林婭熙聽隔壁間的犯人們互相感嘆了句。

    “呦,軟的!這是看快過年了,官府也想起來給咱們改善改善伙食了?”

    接着是一羣人狼吞虎嚥的聲音。

    瞧見外院開始掌燈,林婭熙便心知她的晚膳也快到了。果然,一擡頭,就見張典獄長急急過來。再往下看,卻是兩手空空?

    她腦中瞬間閃過無數種可能,一個比一個糟糕,而且都圍繞着核心一點。外邊出事了!

    林婭熙跑上去,雙手抓着木欄。“張大姐,出什麼事了?”

    典獄長手捂小腹,扭曲着臉,表情痛苦。

    “四小姐,大姐中午可能喫壞肚子了,得先回家休息一晚上。我都交代好李芬了,就是總跟我一起值夜的那個。有什麼事,四小姐喊她就行。”

    林婭熙當下,心裏一個咯噔。

    心念千迴百轉後,要典獄長去給宋楚煊報信的話終歸沒有說,她只淺淺笑道,

    “張大姐的臉色的確不怎麼好看,快回去吧。用過晚膳我也就該睡了。一晚上而已,出不了什麼事的。”

    “好。那大姐明兒一早再過來看你。”

    典獄長眉心又是一擰,額上的三條擡頭紋都蜷在了一處。說完,她貓着腰,捧着肚子便快跑了出去。

    就在今夜了吧?林婭熙想。

    靠坐回坐椅裏,她繼續翻看起那本雜記。天元國大江大河,水蟠山踞。天南海北,什麼樣的地勢地貌都有。

    一盞茶後,那名叫做李芬的獄卒提了兩個大食盒進來。

    “林四小姐,您的晚膳到了。”

    林婭熙神色平淡。“嗯,有勞。”

    “四小姐請慢用。”

    撂下一句話後,李芬像是身後有狼在追似的,幾乎是落荒而逃。

    少女挑脣一笑,譏諷之意盡顯。她打開食盒蓋子,將碗碟一一擺放開來。

    馬廚娘今日給她做的是春餅宴。菜量不大,但葷素樣式各八道,還有六種祕製開胃小菜。張張春餅攤得薄如蟬翼,油潤透亮,竟和夾宣紙也不相上下了。

    心中揣着事,林婭熙食慾不振。喫不下,她便一手撐着下巴,一手拿起一隻筷子,用細的一端蘸了點有醬汁的菜湯,在春餅上勾塗着玩。

    又過了一炷香不到,隔壁牢房裏傳來悶悶的幾聲撲通。聽着像是有什麼大物件砸在了地面上。

    林婭熙盲猜是窩窩頭裏的藥性開始發作了。現在她只祈禱,林婉蓉尚未陰毒到泯滅人性。這些無辜受她牽連之人還有望能夠醒過來。

    “四小姐怎的不喫?是送來的飯菜不合胃口嗎?”

    林婭熙並不去看來人,只不緊不慢用筷子挑起一根豆腐絲,迎着燭火細瞧。

    “我若是不喫,魏大人恐怕沒法回去交差了吧?讓我猜猜看,吃了哪幾樣菜會幸運地中大獎呢?哦不,你的幸運,卻是我的不幸了。”

    “四小姐着實冰雪聰明。要是不愛喫春餅,我那裏還剩了幾個窩窩頭。”

    解開門上拴着的厚重鎖鏈,魏典獄長提腳走進,在少女對面坐下。

    門就那麼大敞着,也不防着人逃了。擺明是在告訴她,別做無謂的掙扎,跑是跑不掉的。

    林婭熙淡然與她對視,不見絲毫慌亂。害怕要是有用就不會死人了。所以,自亂陣腳的事,她是不會幹的。

    況且,這一日的到來,或早或晚,在皇家獵場時她不就已經預料到了麼?要不然,她又何必想方設法,調開榴蓮呢?

    “先支走張大姐,再毒暈整座大牢裏的囚犯和獄卒。呵,林婉蓉也真是挖空心機,看得起我了。

    可惜,我偏偏不上當。魏大人用幾個窩窩頭就想要我就範啊?我林婭熙的命可還沒有賤到那個地步!”

    被一個小丫頭片子盯得脊背發毛,魏典獄長不自在地咳了兩聲。

    “我與張大姐也沒什麼不同,不過是各爲其主罷了。既然四小姐看得分明,卻又爲何不叫援兵呢?”

    林婭熙身子前傾,單隻手肘平放於桌上。

    “我早晚都是將死之人。與其死在皇帝手裏,陷晉王於不忠不義,莫不如遂了你主子的願。林婉蓉想作死,我便做個順水人情,成全她好了。”

    林婭熙這話通透又直白,情緒也平靜得詭異,反而把魏典獄長聽笑了。

    “單刀直入,這樣最好。主子說了,四小姐素來詭計多端,不可能一無所察。你剛剛越是和我做戲,才越說明有詐呢。”

    主子?她兩次點到林婉蓉,魏典獄長卻仍堅稱幕後之人爲主子,可見這中間另有其人。是羽妃,皇帝,還是......想借宋楚煊與朝廷對抗,繼而從中獲利之人呢?

    見她鬆了戒心,林婭熙問,“王爺如何了?我要聽真話。”

    其實,林婭熙內心的焦慮與日俱增。牢中消息閉塞。真若有個什麼,那男人也不會讓張大姐告訴她的。

    她在這裏一日,宋楚煊的理智便會減少一分。她要的是他純粹的歡喜,靜靜的思念,而不是不顧一切,頭破血流!

    那樣的愛,她承受不起......

    想到這,少女的眸子裏第一次有了起伏,是淚打溼的晶瑩。

    魏典獄長訝然。做戲,還是真情流露,她分得清楚。

    “四小姐選擇犧牲自己是對的。晉王本人如何,我一個小人物無從得知。但殿下爲你所做的一切,可以說是地動山搖了。”

    “他都做了什麼?快說!”

    林婭熙不自覺又往前傾了傾,眼神萬分急切。

    魏典獄長抱着胳膊,反問道,“我要是說了,四小姐可願意乖乖上路?”

    沒有一絲遲疑,少女鄭重點頭。

    魏典獄長嘴角噙笑,像在看死人一般。“那好。反正都要死了,告訴你個明白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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