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八仙桌旁滿地的雜亂,宋楚煊劍眉擰起。來之前,他曾有設想過幾種比較大的可能。其中之一便是北宮沉雪帶走了林婭熙。

    自己在天元國內有諸多羈絆,而北宮沉雪沒有。若是他以太子的名義動用了龍華國的暗莊勢力,要來獄中搶人也並非辦不到。

    但眼下的情形卻足以否定這一猜測了。林婭熙與北宮沉雪熟識。即使她不願走,北宮沉雪也不至用到逼迫。

    那會是皇兄命人制造的假象嗎?之後再以林婭熙爲籌碼,要挾自己收手?

    自從林婭熙被押入刑部,宋楚煊麾下的所有暗衛就已傾巢出動。要做之事,要盯之人太多,每個人都恨不能生出三頭六臂來。

    而皇宮中的一切都是他重點監視的對象。皇帝可用的高手再多,他的人也不可能一無所覺。

    “夜鷹,你去查查戌時到丑時這段時間裏,可有任何種類的車輛進出過大牢。方圓五里之內,地上的車轍印一個也不許漏了。”

    “是!”

    “三十三,你去仔細驗過地上的每一樣喫食,看是否有人下毒。”

    “是!”

    沉靜下來的男人敏銳到可怕。一應人領命,立時有條不紊地忙碌起來。

    宋楚煊眸色溫柔,撫過室內的一切。這裏是熙兒才停留過的地方,連她的氣息都若有似無,猶在鼻間。男人斂目,靜靜在榻上坐了一會,任回憶點點滴滴,涌上心頭。

    壓制住對林婭熙的懷戀,他不得不去正視當下最不願面對的第三種可能。因爲,先前的兩種是要她活,而最後的一種卻是要她死。

    如果不是北宮沉雪,也不是皇帝,再一個說得通的解釋便是他與皇帝間的僵持,令誣陷林婭熙命格之人鋌而走險,下了殺手。

    如此不僅能夠除掉林婭熙,還極有可能挑起皇帝對自己的猜忌。就像他會懷疑皇帝一樣,皇帝自然也會懷疑是他暗中救走了人,再利用假象障眼。

    至此,禍國妖姬潛逃在外,還是同晉王一起,皇帝豈能睡得安穩了?

    宋楚煊眼下已經管不得那麼多,他只在意林婭熙的安危。不計任何代價,也要將人找回來。

    摩挲着腕上的核桃手串,男人心中默唸,“熙兒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

    見他在思考,立於一側的三十三躊躇再三,還是小聲開了口。“王爺。”

    人未動,宋楚煊只道,“說。”

    “是。屬下在小姐的燕窩粥碗裏,驗出了微量的劇毒殘留。”

    男人鳳眸驟張,凌厲乍現。三十三不敢中斷,徑自說了下去。

    “該毒毒性猛烈。若不及時服用解藥,中毒之人瞬息間便會斃命。而灑在地上的粥不多,可見是被人喝了......”

    三十三沒有急於下定論。她也在逃避,也不願去面對那半碗有毒的粥很可能是被林婭熙喝的。

    “綺蕪苑送進來的喫食爲何會含有劇毒?去把榴蓮給本王帶來!”

    宋楚煊壓着怒火,卻是想不明白了。

    熙兒每日的飯菜都是榴蓮從國公府直接送上桌的。他不質疑榴蓮的忠心,也不認爲馬廚娘動過手腳,又恰巧在試毒時被漏掉了。

    那這毒是誰,又是何時下的?還有,粥碗並沒有灑,又意味着什麼?是林婭熙主僕二人均不知情,還是......明知有毒,那女人卻仍然要喝?可她爲何要那麼做?!

    思及此,男人體內的真氣瞬時開始亂竄。

    被三十三從外面叫回來時,榴蓮便心猜小姐的失蹤恐怕是與她給自己的命令有關了。若真是,別說王爺,單她自己的愧疚也夠她死上一千次一萬次的。

    榴蓮跪地。“王爺。”

    宋楚煊負手而立,全身緊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熙兒的燕窩粥裏有毒,你可知情?”

    榴蓮深垂着頭,痛心答道,“之前不知。不過,三十三方纔已告知屬下了。”

    渾身的真氣愈加暴走,宋楚煊已然處在狂怒的臨界。那原本怪異至極的揣測在榴蓮的印證下,似乎也在慢慢成形。

    “身爲暗衛,爲何要讓第二人經手熙兒的喫食?!”

    隨着這聲質問,房中的氣氛冷凝到了冰點,一時壓抑得令人窒息。

    而榴蓮卻選擇遲遲不作答。緘默的態度令三十三也皺緊了眉,不解地望着她。

    “不說?”

    宋楚煊嘴角挑起一抹冷酷的笑,身影如鬼魅一般,瞬間移動到了榴蓮身前。五指成爪,對準她的天靈蓋就要抓下來。

    面對死亡,榴蓮從容地閉上眼,靜待着那致命的一擊。

    身爲暗衛,她同樣不能泄露主子的囑咐。小姐說她自有安排,不可透露給王爺,那她就信。如果小姐因此而喪命,那她就奉陪。

    三十三急得大叫。“榴蓮!你死不要緊。可有隱情卻不說,那不是在幫小姐,而是要害了她啊!”

    一直殘喘着的典獄長拼盡氣力喊道,“是李芬!”

    榴蓮雙眼大睜。“你說什麼?”

    她明明將食盒交給了張大姐的,所以纔會這般執着。殊不知,竟還會有第三人?

    宋楚煊的大掌停在她頭頂上方。再有毫釐的距離,榴蓮必死無疑。

    典獄長伏在地上,朝二人爬近了幾步。

    “王爺,四小姐這幾日的喫食都是由榴蓮交給卑職的。不想今晚喫壞了肚子,纔不得已轉手給了名叫李芬的獄卒。

    她在這牢裏幹了二十多年,又素來與卑職關係不錯,卑職纔會信了她。一切都是卑職的疏漏。榴蓮姑娘並不曉得這些。”

    看一眼怔在當地的榴蓮,三十三拍拍她的肩膀,當即前去領人。

    宋楚煊的強氣壓還籠罩在她上空。“是熙兒要你這麼做的?”

    榴蓮木木地點了點頭。

    她和男人想的一樣。也許,林婭熙早料到了會有這一日,卻依然赴了約......

    李芬很快便被綁了進來,也很快就如實招了。

    她年近五十,經年的風霜早已令她鬢髮斑白。在被刀架着脖子,看着那兩名新來的獄卒往粥裏下藥時,她還曾僥倖地想,或許只是迷藥呢?

    可再一醒過來,林四小姐消失無蹤。又聽宋楚煊發狂,說出通通該死的話,她便知曉自己過不去今夜了。

    早一時,晚一時都是死。只求王爺能放過她兒子一家吧。

    “那兩名獄卒是誰調派來的?”

    李芬搖頭。

    典獄長回道,“今早她們拿了刑部的公文過來報到。見上面該有的印章都有,魏副就接收了。至於是哪位大人指派的,卑職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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