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婭熙暫時還沒有太成形的計劃,正坐在妝臺前出神,門上傳來一陣漫不經心的敲門聲。

    靈鳶指了指淨房。少女會意。

    門一開,是不請自來的翠玉。

    “靈鳶妹妹。”

    “翠玉姐?”

    靈鳶有一絲疑惑。她與翠玉至多算是點頭之交。“找我有什麼事嗎?”

    翠玉的視線越過她,笑眯着眼掃了一圈房間。“哦,也沒什麼的,就是來與妹妹敘敘話,談談天。妹妹不方便?”

    “難得翠玉姐來找,怎麼會不方便呢?只是我才叫小丫頭打了水,不巧正要沐浴而已。”

    說罷,靈鳶仍是側過身,做出一副隨時歡迎她進來說話的樣子。

    翠玉慣會看人眼色的,這一次卻沒有識趣地走開,而是一腳踏進了門。

    “哎呦,來的不是好時候呢,那我便快點說。前日我見妹妹穿了件銀灰色緙絲褙子。上邊繡的玉蘭花圖案我喜歡得緊,便想來和妹妹討個繡樣子回去。”

    翠玉一面說,一面已經款款步入了門內。

    靈鳶所住的房間雖大,卻沒有內外室之分。除了臥榻的區域被屏風隔斷開外,其餘的基本上一眼就可以望到頭了。

    靈鳶稍稍提高了一點音量。“翠玉姐既喜歡,我這就拿來與你。下次再有什麼看中的,姐姐命小丫頭來取便好。”

    “那可多謝靈鳶妹妹了!妹妹人美,衣裳樣式也多,件件穿着都好看呢。”

    林婭熙將耳朵貼在淨房的門板上聽着。當靈鳶說了要沐浴,翠玉還執意進門時,她就不得不警覺起來了。

    要說在古代,有哪種職業最擅長辨別人心,青樓女子一定榜上有名。她不信翠玉聽不懂那話裏的婉拒。

    這會再收到靈鳶的信號,林婭熙大腦立刻飛轉,想她該藏在哪裏好。

    淨房中可遮蔽的傢俱極少,小櫃幾的尺寸也根本容納不下人。浴桶裏嗎?翠玉是女子。真要闖進了淨房,浴桶怕也不會避諱的。

    況且,她臉上的僞裝遇水必然暴露。萬一對方真是衝着自己來的,那豈不是直接送上門給人捉?

    靈鳶才從衣櫥裏端出裝繡樣的木匣子,只聽兩下踢桌腳的聲音。

    其後,翠玉驚訝地問,“靈鳶妹妹,你那淨房裏像是有人啊?”

    靈鳶一愣,面色旋即冷了下來。

    “翠玉姐可真會開我玩笑。屋中只有我一人。姐姐如此說,倒好像靈鳶偷藏了漢子了。”

    翠玉一甩帕子,全無所謂,笑盈盈說道,“靈鳶妹妹這可就冤枉我了呀。冠花樓乃是青樓。藏個漢子有什麼好稀奇的?

    只要肯付銀子,藏他十個八個的,媽媽都沒有二話說,姐又怎麼會取笑呢?我是擔心妹妹安全,怕你不注意,給賊人闖了進來。”

    靈鳶戲謔地看着翠玉,話語委婉卻不客氣。

    “靈鳶是清倌。即便不是貞潔烈女,也有該守住的底線。翠玉姐平常無事不登三寶殿,一來就要疑神疑鬼。只怕,要繡樣不過是個幌子吧?”

    翠玉的臉僵了一瞬,旋即又掛上她的招牌式笑容。

    “瞧我這嘴!靈鳶妹妹豈能和我們些個殘花敗柳一樣呢?是姐方纔說話沒過腦子了。同一個屋檐下住着的,姐哪有什麼壞心思?你若臭了,咱們也跟着遭殃不是。”

    “既然翠玉姐什麼都明白,那妹妹就不留了。”

    靈鳶把木匣子塞進她懷裏,送客的意思顯而易見。

    翠玉縱使不甘心,可也沒法子。她總不能撕破臉硬闖吧?

    青樓捧人最是純粹,從不看經驗和背景,端看吸金的能力。誰賺銀子,以誰爲尊。靈鳶可是頭牌花魁,她正面剛不起。

    翠玉訕訕的,都快走到門口了又突然回頭,嗓門不小地來了一句。

    “靈鳶妹妹不讓看,那姐便不看。但淨房裏真若進了歹人,妹妹可萬不得粗心大意啊。”

    靈鳶纔要說什麼,正上樓來的老鴇已經炸了。

    “哪裏有歹人,敢來我冠花樓鬧事?!靈鳶,你還不快躲開!”

    原以爲翠玉就要被打發走了,老鴇的聲音卻再一次令林婭熙的心砰砰狂跳起來。

    殊不知,剛剛正是餘光裏瞥見了老鴇,翠玉才耍了一記回馬槍。

    “媽媽,還好您來了!靈鳶的淨房裏有動靜,我正勸妹妹要當心呢。”

    “翠玉說的對。不管真假,這屋子裏都不安全。”

    老鴇不由分說,一把將靈鳶從房間里拉出來,放到自己身後。

    靈鳶涼涼掃了翠玉一眼。“呵,真要是有賊,被翠玉姐這麼一驚一乍的,此刻也該嚇跑了。”

    翠玉情真意切道,“那也讓姐和媽媽確認完,你再回去。什麼都沒有妹妹你的安危要緊!”

    老鴇也似護命根子一樣護着。“是啊,靈鳶。聽媽媽的,小心駛得萬年船。你不願意讓龜奴進來,媽媽去便是。”

    見二人壓根不聽,靈鳶自知是攔不住了。反正她們都沒有見過林四小姐,而林婭熙又上了僞裝,大不了就稱是自己私底下買回來的丫頭好了。

    老鴇從書桌旁拿起一卷畫軸,緊緊握在手中。翠玉雙手搭在她肩膀上,怕怕地貓在後面,跟老鷹捉小雞似的。

    靈鳶心中冷笑。翠玉七拐八繞了一通,不就是想要搜她的臥房麼?這會裝得倒挺像。

    隔了段距離,老鴇用畫軸的一頭猛推開淨房門。

    “誰?出來!”

    門開了一半,無人應答。

    頓了頓,靈鳶輕嗤道,“翠玉姐莫不是幻聽了吧?我都說了裏面沒有人。”

    翠玉挺了挺胸脯,走出老鴇的保護圈,伸手將門一推到底。

    淨房內,只有加了花瓣的大浴桶,疊放衣物的矮几,和一扇半透明的屏風,再無其它。

    靈鳶倚在門上,看她要如何解釋。

    翠玉忽略掉她的視線,大剌剌走去浴桶旁,撩了一捧水。花瓣浮浮蕩蕩,水清可鑑。

    她笑。“妹妹都要沐浴了,怎的還給窗子留了條小縫呢?這水都涼了。”

    靈鳶瞬時惱了。“翠玉姐,淨房你也來了。可以適可而止了嗎?”

    見狀,老鴇也勸道,“好了好了。只要不是賊人,媽媽心就定了。翠玉,你也回吧。靈鳶要沐浴,你還賴在這作甚?”

    翠玉仍是笑呵呵的。她只管查搜冠花樓以裏就好。至於人是如何跑的,又跑去了哪裏,那可不歸她管了。

    “怨我瞎操閒心了。靈鳶莫怪罪,姐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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