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婭熙不曉得老鴇的條件究竟是什麼,但猜也不會是好的。

    她眸子裏蓄起了水霧,很有些自暴自棄地道,“靈鳶,你答應也沒用。我現在就去官府自首!”

    “你去哪?”

    老鴇又過來堵截。綁她送去衙門不過是拿捏靈鳶的籌碼。真要是進去了,她的利用價值也就沒了。

    林婭熙正要對老鴇動手,靈鳶急道,“媽媽,可以讓靈鳶跟若霞講幾句話嗎?”

    老鴇挑着兩道黑眉,周圍撲蓋的粉都被夾進了額頭上那三道深溝裏。她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林婭熙的鼻子,嘴巴都要被氣歪了。

    “對!你來跟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頭講講。在老孃的地盤上,還想對老孃動粗?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

    將回瞪着老鴇的林婭熙拉至一旁,靈鳶壓低聲音說道,“婭熙你快走!冠花樓能在京城裏屹立多年不倒,不是沒有原因的。樓下還有十幾名會拳腳的護衛,你不是他們的對手。”

    “可我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你,着了老鴇的道啊!你不要管我,我自會有辦法。”

    林婭熙握上她的肩膀,淚水在眼眶裏打着轉。她懊悔極了。當時怎麼就鬼迷心竅,編了個顏家人的理由呢?

    “怪我不該冒充若霞的。我去告訴老鴇實話!”

    靈鳶拽住她,淺笑着搖了搖頭。“沒用的。從你被媽媽覺察那一刻起,她就不可能放過我了。只要是能脅迫到我的人,你是誰都不重要。”

    “靈鳶,是我連累了你......”

    自責,愧疚一股腦襲來,梗在林婭熙的喉嚨間。胸腔中那團悶火燒得她聲音都變了調。餘下的話她說不下去。

    靈鳶無聲嘆氣,嘴角泛着苦笑。

    “婭熙,這是我的宿命,無關他人。早早晚晚都要有這麼一天的。”

    林婭熙被這句宿命激怒了。她不信命,那是上位者用來套牢人的鎖鏈。若真有,她也要逆天改命!

    “不,若鳶,我會救你出來的。顏家的冤案我替你翻。你信我!”

    望着她篤定又霸氣的眼神,靈鳶很受感動。但,殘酷的現實早已將她那份樂觀碾碎了。

    “嗯。所以婭熙,你更要好好地走出去,走出冠花樓。”

    林婭熙知道,靈鳶沒有信。安慰她,不過是要她心安理得。

    少女收起悲悽的情緒。說給她聽,不如做給她看。“靈鳶,給我一個月的時間。這期間你護好自己。一月後,我定帶你離開。”

    靈鳶抿脣淡笑。“好。”

    說着,她又從脖子上取下一枚蓮花形狀的玉墜,放進林婭熙的掌心。

    “城西槐家衚衕裏,有一座兩進的小院,門前種有一株白梅。那裏住着的都是我這些年積累起來的人手。你帶着信物,過去找他們。還有這五千兩銀票的盤纏,你也拿上吧。”

    不等林婭熙反應,靈鳶已經轉向了老鴇。

    “媽媽,讓若霞走吧。只要您今日讓她出了冠花樓,並且保證事後不會爲難她,靈鳶便全聽媽媽的。”

    一改方纔的橫眉豎眼,老鴇頓時喜笑顏開。“誒,這就對啦!媽媽放她走便是。對靈鳶你,媽媽何曾食言過呀?”

    再從冠花樓出來,林婭熙的手和腳都像是斷過了一般。死扒着窗沿時,渾身的重量都集中於一點。那種無法想象的承重後果此刻都找回來了。

    但,斷骨之痛都不及她心臟處傳來的撕扯疼。是她害了靈鳶。

    視線被眼淚糊了一片,林婭熙不得不扶住手邊的一棵枯樹,弓着腰,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氣。淚水涌上來,再直直砸向地面,纔不會花了她的僞裝。

    看她這樣子有半盞茶了,一位好心的老伯上來詢問。

    “姑娘,你沒事吧?”

    林婭熙擺了擺手,可也意識到,她不能再任由自己感情用事了,否則只會引來更多的麻煩。

    逼着自己冷靜下來後,她僱了輛馬車,去往槐家衚衕。

    --

    等林婭熙找到小院時,天色已然灰麻。敲了幾次,門才被從裏邊打開。

    來應門的是名二十上下的女子。她不着痕跡地打量了兩眼。“姑娘,你找人?”

    林婭熙攤開手,露出一直被她攥着的蓮花玉墜。“是靈鳶讓我來的。”

    女子愕然了一瞬,而後忙問,“靈鳶出事了?”

    若非出了天大的事,她怎會將這枚墜子假手於人?

    想了想,林婭熙答道,“還沒有。”

    聽見沒有,女子稍稍放了心,但又被一個還字吊了起來。她側身讓出路。

    “姑娘進來說話吧。”

    跟着人進了內院,林婭熙無心去看四周的佈置。

    見她揹着包袱,女子便問,“姑娘是要在這住上些時日吧?我叫楊柳。你和我睡東廂房好了。正房是留給靈鳶的。後罩房裏住着四個張家兄弟。這會天晚了,他們不會過來的。”

    “嗯,謝謝你,楊柳。我叫婉卿,是靈鳶的朋友。”

    倒不是林婭熙信不過他們,只是自覺沒有必要再將事情複雜化了。

    她來這裏純粹是爲了靈鳶,與她自己的仇惡無關。她的目標十分明確,替顏家昭雪,令靈鳶擺脫罪奴身份,擺脫冠花樓!

    簡單用過晚飯,二人坐在油燈下,林婭熙將始末精煉地說了一遍。

    “一個月之內翻案?!”

    楊柳又是詫異,又是絕望。“這根本不可能。我們查了快三年了,都沒能查出太有價值的頭緒來。況且,時間越久,打探的難度就越大。”

    說罷,楊柳長嘆一聲,手肘墊在桌子上,不停捏着眉心。

    林婭熙沒有說任何打雞血的話,只道,“盡力一試吧。楊柳,你再和我講講顏家之事,還有你們這幾年蒐羅到的證據。”

    楊柳的大意跟靈鳶所述差不多,只是添補了些細節。

    末了,她問,“婉卿,你可有什麼想法?”

    林婭熙緩緩搖頭,蹙眉走去窗前,思忖着開口。

    “我暫且也只是想到了兩點而已。第一,從顏家別院裏挖出來的那五萬兩白銀,與戶部撥下來的應該不是同一筆。”

    楊柳撐着下巴看她。“何以見得?”

    “因爲若是,栽贓之人也不必將底部的刻文挫掉了。留着豈不更有說服力?”

    “會不會......是原本的銀子已經花完了?或者,在事情被災民捅出來之前早就挫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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