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鎮上的市集,林婭熙讓張二在街口停下,而後迫不及待地奔出馬車。

    慢了一拍的楊柳也追上去。“婉卿,你等等我啊。”

    這裏不比京城繁華。時近申末,許多小販都在準備收攤了。大冬天的,就是再擺上一個時辰也賣不出幾個錢,還不如回去老婆孩子熱炕頭呢。

    林婭熙走到一位花甲老人擺的小喫攤前。“老婆婆,請給我五張燒餅。”

    “誒,好。”

    老人佈滿老繭的手顫顫巍巍,伸到厚棉褥子下取燒餅。一張臉也是飽經風霜。

    林婭熙取下腰間的荷包問,“多少文銀子?”

    “一文銀子兩張。快收攤了,燒餅不那麼熱乎了。姑娘給兩文錢就好。”

    老人將餅用油紙包好,遞過來給她。

    “沒關係。我回家熱一熱再喫,一樣的。”

    林婭熙一邊掏錢,一邊隨意地聊天。“老婆婆,您是本地人吧?在這鎮子上住了多少年了?”

    老人憨厚地笑笑,在圍兜上蹭了蹭手上的油。“我老婆子在這可有年頭嘍。家裏上數三代都是本地人。就我這小攤子,年歲都比姑娘大。二位姑娘是去往龍淮城,路經此地的吧?”

    林婭熙付給她三枚銅板。“是啊。現在趕回去還得一個時辰。進城前,接受盤查還不知要多久呢。我們先買了喫食備着,免得晚上捱餓。”

    “姑娘您給多了,這可使不得。”

    老人收了兩個,還要把多出的銅板塞回去。林婭熙避開不接。

    “婆婆您就拿着吧。大冷天都不容易。”

    老人捏着銅板,有點不知所措。想再給林婭熙多拿一個燒餅的,也被拒絕了。

    楊柳都被說得信以爲真,尋思着這便要走了,卻聽她問,

    “老婆婆,我和你打聽個事。你們鎮上怎麼有這麼多的乞丐啊?看着都怪可憐的。這裏離京城也不遠,官府就沒有出面管管麼?”

    林婭熙此時臉上有僞裝。看上去就是農戶家裏半大的姑娘,比她原本的相貌要平易近人得多。

    老人只以爲她單純是好奇,於是並沒有多心。

    “那些人啊不能完全算爲乞丐,有不少都是從外地來的流民。趕上鬧饑荒的年景逃難到京城的,尤其是四五年前,之後也就慢慢紮下根了。”

    流民?顏家一案也是趕上渠城旱災,時間也在四五年前。

    “原來如此。既然是結伴來的,留下一起搭夥過日子也挺好。”

    “是啊。又買不起獨立的院子,就只能幾家幾口的老鄉擠着住在一處。”

    說着,老人也流露出同情之色來。

    見這位婆婆是個健談的,林婭熙又問,“那他們在鎮上一般都做什麼工啊?”

    “這個老婆子可就不曉得了。我一年到頭都在市集上賣小喫,和他們也沒多少接觸。姑娘真要是想知道,我幫你問問旁邊的老劉頭。他老家就是渠城的,那裏常年旱澇不斷。”

    聽見渠城,林婭熙和楊柳俱是一驚。到了這會,楊柳也明白她與老婆婆閒聊的用意了,因爲鎮上之人有古怪。

    林婭熙看了一眼楊柳,揪住老人才說的最後一句,再次確認。“婆婆是說,渠城一帶經常有災害嗎?”

    “嗯呢,可不麼。你們年紀小,不知道。渠城地處天元國的西北邊,真不是個住人的好地方。十年八旱,還有兩年不是鬧蝗蟲,就是上游漲水被淹。

    十幾年前曾有一場特大旱災,連着三年一滴水不降。最近十來年沒有那麼嚴重了,可小旱也是年年的。”

    老人講得起勁,又見二人聽得驚奇,便問道,“姑娘,還去找老劉頭不?”

    林婭熙腦筋飛轉,覺得自己像是捕捉到了什麼,一時之間卻又很模糊。

    “不了,多謝婆婆!我們還得趕在天黑以前進城呢。遲了,城門怕就要關了。”

    “誒,那二位姑娘走好啊。”

    林婭熙拉起楊柳的袖子,快步就走。

    她要來市集轉轉,不過是被二牛和後來的男人挑起了疑心。走了這一趟,又得了老婆婆的指點,她現在需要靜下來思考,將千頭萬緒都梳理通順。

    張二把車停在了市集的入口邊上。正在給馬兒喂草料,見兩人神色都有些凝重,他迎上來問,

    “怎的這麼快就出來了?”

    楊柳小聲回道,“該打聽的都打聽得差不多了。老四呢?要不要拐回別院後門去接他?”

    “那行。”

    張二跳上車轅,甩起馬鞭。“老四剛給我傳信了。叫咱們先走,不必等他。”

    “他不會有事吧?”

    “老四的功夫好着呢。走南闖北這麼幾年,都是他一個人。放心吧。”

    見他這個親二哥都不急,楊柳和林婭熙便先後上了馬車。

    --

    再回到槐家衚衕時,天色已然全黑。張四還沒有回來,楊柳便給他留了晚膳。

    三人在西廂房裏等候多時。又過了快一個時辰,才終於把人給盼進門。

    張四身上披着霜雪,眸子晶亮,一屁股坐到空椅上。

    林婭熙忙問,“張四哥,你回來得這麼晚,是你跟的那一大一小有異樣嗎?”

    “婉卿,你讓我在暗中跟上他們,還真算是有那麼點收穫。別看穿着不起眼,但人家回的宅子倒是敞亮。至少有三四進大,就在鎮上的鐵匠鋪子後頭。

    當時感覺不大對勁,我便又趴在院牆上偷看了一會。裏面走動的人還挺多,得有二十幾個。哦,並且都是男子。”

    想起婆婆說的渠城和流民,楊柳催促道,“那你可有看清楚他們在幹什麼?”

    張四一邊回想,一邊說,“我只瞧見院子的四下襬了很多木料。有人在刨木頭,有人在削竹片,但卻不像是在做大件東西。”

    張二不懂林婭熙的用意爲何。“你跟去的該不會就是個木匠工坊吧?”

    張四搖頭。“不是。木匠工坊沒有必要選在那種民居的宅子裏吧,而且離鎮子中心也近。大人們大多是在鋸木頭,可那幾個小的......”

    林婭熙眸光一凜。“小的怎麼了?”

    張四摸着下巴。“不太好說。他們從屋子裏出來,衣服都鼓囊囊的,好像揣着東西。可具體是什麼,我也不知道了。

    二哥,你還問我那是不是木匠工坊?我趴了一盞茶不到,就被人給發現了。爲了甩掉尾巴,我不得己多繞了半個時辰的路。你見過武功這麼高的木匠麼?”

    正是清楚老四底子的深淺,張二也不免驚訝了。

    楊柳自己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便來問林婭熙。

    “婉卿,這件事你怎麼看?會和姑娘家的案子有關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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