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揉着眉心,嘆道,“看來,是朕錯怪了顏家啊。那顏家人現今都如何了?”

    黃侍郎受了益安伯府世子的囑託,自然是略微知曉一些靈鳶的事情的。

    “當年的顏氏族中,凡有成年者皆已被斬首。未成年的男子被髮配北地,女子則是充作了官奴。而今,京城中的第一花魁靈鳶姑娘,便是顏家的血脈。”

    瞥了一眼黃侍郎,皇帝扭着手上的青龍玉扳指。

    “嗯。真相既已大白,顏氏一族所蒙受的冤屈也該昭告於天下。顏家後代的責罰便都免了吧,再賞賜些東西,好生安撫。”

    “吾皇聖明!”

    又回到貪墨一事上,皇帝側頭問向福公公。

    “據朕所知,徐泉這人在朝中一直有着清廉奉公的形象。徐家也非金欄玉砌,大富大貴的門第吧?”

    福公公躬身說道,“回皇上的話,的確如此。徐家從不向外曝露銀財,也是掩藏得極好了。”

    皇帝再看向黃侍郎。“那被徐泉貪污的銀兩呢?都有查抄充公麼?”

    被問到重點,黃侍郎的腰垂得更低了。

    “徐泉吞下的一半銀兩......至今尚未找到。不過,刑部的侍衛們已經在日夜追查了。”

    皇帝頓時皺眉。“如何會找不到?江鶴那裏花了七七八八,尚且能剩餘二十七萬兩。徐泉手上少說也該有五十萬兩吧。五十萬兩白銀都抵得過整個雍州半年的賦稅了!”

    黃侍郎哆嗦着嗓子回答。“陛下所言極是。徐家名下的全部家產都已被凍結。各地置辦的房屋鋪子等也都被翻了幾翻,均是不見官銀的跡象......”

    “那就去查跟徐泉走動頻繁的氏族。朕就不信了,幾十萬兩的銀子還能長翅膀飛嘍!

    還有,刑部都是幹什麼喫的?徐泉一介書生,骨頭能有多硬?大刑通通上一遍,還能撬不開他的嘴?”

    關了這幾日,大刑怎還會沒上過?可那徐泉也是硬氣,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也愣是一個字不肯說。連他的結髮妻和老子娘都被去了大半條命,人家依然是咬死了不鬆口。

    黃侍郎有些支支吾吾。“陛下,臣其實有一懷疑。”

    “說!”

    黃侍郎埋着頭道,“是。臣是懷疑,此案的主謀並非徐泉,而是另有其人。鉅額銀兩會不翼而飛,要麼是早被轉移走了,要麼就是被花掉了。”

    這種猜測黃侍郎豈敢亂說?猜中了,抓到人,他是大功一件。倘若猜錯了,攪得朝堂血雨腥風,人人自危,那他事後也逃不了被參本子,罵他進獻讒言,危言聳聽。

    被提前轉移的可能性,皇帝也想到了,所以纔要他去查與徐家交好的氏族。可要說是花掉了......

    五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啊,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敗光?

    皇帝沉吟道,“江鶴熱衷於收集字畫。可這徐泉乃寒門子弟出身,能有什麼嗜好呢?如此大一筆進出,不可能一點痕跡不留。”

    難道是......一股寒氣竄上脊樑,皇帝驚一立目。

    “查!給朕徹底地查!”

    黃侍郎當即跪地。“臣遵旨!”

    --

    一過正月十五,年味也就淡了。

    自從那晚被宋奕昕從冠花樓裏放走,靈鳶不久便遇到了帶人潛伏在附近的張四。馬車輾轉了半宿,在確認無人追來後,幾人才溜回了槐家衚衕的小院。

    直到這一日,張二興沖沖地從門外進來。

    “姑娘!姑娘!外邊有好消息了!”

    掀開厚重的棉簾子,靈鳶笑着上前迎他。

    “是什麼好消息,能把二哥開心成這樣?”

    那抹久違的,發自真心的笑,上一次見已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雖只穿着顏色布料都最普通不過的棉襖,但褪盡鉛華的靈鳶卻似乎才真正活過來了一般,重拾了這個年紀少女該有的朝氣。

    在心中感嘆完造化弄人,張二也笑了。

    “天大的喜事!姑娘聽了,保準兒比我還雀躍呢。走,進屋說吧。”

    聞言,靈鳶的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但也不敢奢望太多。

    屋內的矮架子上燒了兩個炭火盆子,倒是比寒冬臘月的室外暖和了不少。

    張二站在一旁,一邊就着火烤凍紅的雙手,一邊說道,

    “今兒一早,我又去衙門周遭轉悠,想探探那邊還有沒有什麼新的動作。結果卻在大門外,撞見官兵正在貼皇榜。擠上去一瞧,竟是與姑娘家有關的!”

    靈鳶的心怦怦跳得厲害,只聽張二又不無激動地說,“姑娘,顏家沉冤得雪了!”

    “什麼?!”

    “可是真的?”

    正用早膳的楊柳幾人也都驚得站了起來。

    張二如釋重負地點點頭。“嗯!那皇榜我反覆讀了好幾遍,千真萬確。江鶴在牢裏供出了與他貪墨的同謀,也承認了顏家老爺是被他們使計誣陷的。

    皇帝已經下了旨,將徐泉和江鶴兩家株連九族。其他共犯視情節,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顏家族人則全部免刑,即日恢復自由身!”

    “那太好了!”

    楊柳兩步跳到靈鳶身邊,拽着她的衣袖。“姑娘,你做到了!”

    雖然冥冥之中有着某種暗示,但當聽人真真切切把話講出來,複雜交織的情緒還是令靈鳶一時承受不住,急需一個釋放的出口。

    似是過了許久,靈鳶才從不敢置信中反應過來,也回抱住楊柳。二人喜極而泣。

    “是啊,我們做到了!父親,母親,還有顏家上下的在天之靈終於可以安息了。”

    看着眼前煽情的一幕,張家兄弟也都觸動不已。張三轉過身去抹眼淚。就連張大這樣的糙漢子都避免不了地紅了眼圈。

    等六人的心情都稍稍平復了,楊柳纔想起來問。

    “恢復自由身,是不就意味着姑娘不再是奴籍,更不是冠花樓的花魁了啊?”

    張二答道,“不錯。冠花樓報的案子如今也已被官府撤銷。姑娘大可以和尋常女子一樣出門,再不必躲躲藏藏了。”

    張四難得提議。“這真是天大的喜事!今日,咱們六個可得好好慶祝一番。”

    楊柳忽而嘆氣。“可惜,婉卿卻是不在。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也特別爲姑娘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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