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儘管遲了幾日,但如果沒有婉卿佈下的字畫局,單憑我們怕也揪不出江鶴來。

    那丫頭的腦子是真靈光,比我這個狗頭軍師可強多了。這一走,也不知還能不能再見到她。”

    歷經渠城一事,張二對林婭熙可謂十二分地欣賞。別人或許不清楚,靈鳶還是瞭解林婭熙的真實身份的。她明白,她有她不能以真容現身的苦衷。

    “婉卿會知道的。我們只管等她來聯繫就好。”

    想了想,楊柳問,“姑娘,那你接下來是如何打算的?”

    這一日的到來,靈鳶盼了整整五年,更在夢裏幻想過無數次。她要遠走高飛,離開京城這處傷心之地。顏家的冤屈令她負重前行,今朝大仇得報,她也該爲自己而活了。

    拍拍楊柳的手,靈鳶淺笑着說道,“我想先找到失散的顏氏族人,然後回老家,或者去哪裏都好。天大地大,總也有我們容身之所的。”

    楊柳和張家兄弟此前都多多少少承過顏家的恩情,是以纔會爲靈鳶不遺餘力地奔走。聽她說要遠赴他鄉,楊柳眼中的淚意頓時又涌了上來。

    “那就讓我也追隨姑娘吧?除了你們,這世上我已經再無親人了。”

    “傻姑娘,說什麼追隨不追隨的。你我之間從來就不是主跟僕的關係啊。你們也同樣是我的家人。今後我便是顏若鳶,只要你願意,我們就一直在一起。”

    張家兄弟們也相互看了看。張四讓哥哥拿主意。“大哥?二哥?”

    長兄如父,張大的話便等同家主。

    “若鳶,我們兄弟以後也跟着你。過了這三四年金盆洗手的日子,好容易消停下來,偷雞摸狗那些也幹不動了。咱們四個別的不行,砍柴挑水的話,一把子力氣還是有的。”

    張大話雖說得樸實,但幾個人聽了心裏都暖融融的。

    靈鳶少有地虧人。“一把子力氣,說的只是大哥自己吧?人家三個可還各有所長呢。精明管事,白麪小生,江湖高手,哪一位單拎出來不是人才?”

    “再怎麼人才,我也是他們大哥!”

    幾句活潑互虧的俏皮話把屋裏人都給逗笑了。

    顏家翻案的消息出來當天,林婭熙就知道了。終於能爲靈鳶做一回事,替人達成心願,她自是十分欣慰。又聽槐家衚衕回來的小十七說他們要走,林婭熙失落的同時,倒也覺得順理成章。

    於靈鳶而言,京城的記憶大抵是痛苦而屈辱的吧。即便她清清白白,即便她賣藝不賣身,又有多少人真不會在乎她冠花樓的一段過往呢?

    花魁的名聲如此響亮,某些人求之不得,而對她卻是永遠的枷鎖。

    “離開也好......但願,她能夠走出京城的陰霾,去外面活出自己的人生。小十七,他們有說哪一日動身嗎?”

    “聽說是在五日後,從德陽門走。”

    看向窗外簌簌而下的落雪,林婭熙想起靈鳶與她袒露心事那日,也是陰沉沉的天。

    她喃喃道,“嗯,屆時我也去送送他們。”

    --

    五日後,天朗氣清。地上積了幾日的雪也開始一點點消融。

    兩架載滿物品的馬車從衚衕口出來,再朝城門方向緩緩駛去。還是張大駕車,張四坐車轅。但和去渠城時的發狠趕路相比,這一回就輕鬆得多。

    到了德陽門,守城的官兵要對來往車馬做例行檢查。

    楊柳挑開車簾看了看。“若鳶,前頭還排着五六輛車,不如我們下去伸伸胳膊腿吧?下次再停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呢。”

    “好啊。車裏悶久了,我也正想出去透會氣。”

    二人走出去幾丈遠,正賞着路邊一株野梅花樹,就聽身側有人喚她。

    “顏小姐。”

    五年都不曾被人如此叫過了,顏若鳶一時沒反應上來,還是一旁的楊柳輕聲提醒她。

    “姑娘,是找你的吧?”

    顏若鳶這才偏頭去看。冬日暖陽下,一抹算不得高大的俊俏身影朝她揮了揮手。

    怔愣了一秒,她突然就會心地笑了。林公子翩翩依舊,不經意間,卻仍是能撥動她心絃。

    “我就知道你會來。”

    林婭熙走近,看着她細布棉衣的打扮,笑着打趣道,“美人就是美人,濃妝淡抹總相宜。”

    顏若鳶而今的性子開朗了不少,也回敬道,“美人就是美人,亦男亦女皆風流。”

    瞧着二人熟稔,楊柳不好過來打攪,可總覺得這人她似乎在哪裏見過。

    除了古玩商萬青,林婭熙就以男裝出現過一次。“楊柳,不記得墨香齋裏你家少爺了?”

    楊柳驚訝地瞪大眼睛,隨後撲上來,摟住她的脖子,帶着鼻音道,

    “婉卿!這半個月,你都跑哪去了?也不跟我們說一聲。幸好在走之前,我還能再見上你一面。”

    林婭熙拍着她的背。“抱歉抱歉啊。當初有些我自己的原因,不能再和你們回小院去。這不一有機會,我就來了?”

    楊柳鬆開她,抹了抹溼潤的眼角,嘴裏哼哼。“是呀,來爲我們送行的。”

    轉頭望了一眼城門口,顏若鳶也知道她們的時間不多了。最重要的話,她一定得說。

    顏若鳶神色鄭重道,“婭熙,謝謝你爲顏家所做的一切。若不是你,今日的我只會繼續生不如死地過活。”

    林婭熙卻笑得明媚。“若鳶,你我之間還需要言謝嗎?那我豈不是欠了你好多句?這一別,你們可有想好要去哪?”

    兩人相視一笑。“嗯。我想先去趟北地,找到當年被流放的顏家子孫。然後,再尋個喜歡的地方落腳,隨遇而安吧。”

    說到這一句,離別特有的不捨愁緒又濃厚了幾分。林婭熙忍着眼底的酸澀,依舊好看地笑着。

    “那好。有楊柳姐和張家兄弟們陪在你身邊,我也能放心了。”

    顏若鳶急着小聲問她。“可你呢?林家的事,又有誰能幫上你?要不我們留下......”

    林婭熙打斷她。“你不用爲我擔心。我還有他。”

    順着手指的方向,顏若鳶和楊柳一同望上城牆。只見,一名絕美又霸氣的男子披着黑狐大氅,也朝她們看來。

    從未見過有如此高強氣場的男人,楊柳立即垂頭,不敢再多看。而那張面容卻讓顏若鳶依稀記起了一個名字,晉王。

    不遠處的張二招手喊人。“若鳶,楊柳,可以走了。”

    聞聲,少女們都收回視線。

    林婭熙最先開口。“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未來我們都要各自珍重,知道麼?”

    顏若鳶含着淚,重重一點頭。“好,我會的。林公子,林婭熙,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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