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德陽門,馬車重新上路。

    林婭熙悵然地立在原地,又望了一會。直至再也看不見那被塞得滿當當的車尾了,一滴淚珠才滑落眼角。

    察覺到身後的宋楚煊默默給她披了件斗篷,林婭熙揚起笑臉,扭頭說道,“多謝王爺。”

    男人握着她肩膀的手緊了緊。“熙兒,在我面前,你無需故作堅強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做你最真實的自己便好。”

    林婭熙微愣。掩藏情緒早已成了她從前世帶到今生的一種習慣。曾經,她是火爆一時的女愛豆。鎂光燈下,哪有什麼自我,都是些甜姐拽姐性感姐的人設罷了。

    而今,有一個堪稱完美的男人對你說,他喜歡最真實的你。這本身就讓她覺得好不真實。

    肩上的大掌那麼溫暖,又那麼踏實。林婭熙一個沒忍住,哭慘了。

    直男宋楚煊最是扛不住她的眼淚,慌忙用拇指去揩少女的臉頰。

    “怎麼了這是?誰給你委屈了,還是本王說錯了什麼嗎?”

    “嗯!”

    林婭熙嘟着嘴點頭,眼淚掉得更兇了。

    “哪句話說錯了?我馬上改。你一哭,我心就跟着疼。”

    宋楚煊一說完,非但他預期中的效果沒有出現,林婭熙反倒哇地哭出了聲。這回男人徹底慌了。怎麼越是哄,哭得還越起勁了呢?

    “熙兒不哭不哭啊,乖。這些話本王以後再也不說了。”

    林婭熙卻反抓上他的衣袖,搖晃着說道,“不行!我要聽,我想聽。”

    宋楚煊如何懂得女人九曲十八彎的心思,只是快被她給繞暈了。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說了她會哭,爲何還要他說?這不是自虐麼?

    “那......等熙兒想聽的時候,本王再說?我看你眼色行事。”

    這一句算是說進了林婭熙的心坎裏。少女終於破涕爲笑。“好。”

    誰能想到,外表冰坨子似的晉王爺在對一個人好時,竟又會這般火熱。林婭熙就快被他融化了。

    見她展顏笑開,宋楚煊懸着的心這才放下來。

    “熙兒莫不是忘了,你現在可是風流瀟灑的林公子。妝都花了且不說,哭聲還震天。只怕,官兵們此刻都躲在城牆上看你呢。”

    方纔被宋楚煊感動得不要不要的,林婭熙還真是忘了這一茬!

    她抿着脣,向男人的身後偷瞄了兩眼。果然,城牆上有許多雙藏得並不算很好的眼睛,見她望過來,瞬間都縮了回去。遲鈍一點的,還與她對了個正着。

    少女的臉刷一下子紅透了,儘量縮着身子,貓在宋楚煊跟前。

    “王爺爲何不早說呀?每次來德陽門都要哭得稀里嘩啦的。上回是老媼,這回是男子,我可沒臉見人了啊!”

    男人寵溺地勾起脣角,用大氅罩住她的頭。“不怕。咱們以後再也不來德陽門就是了。”

    林婭熙鴕鳥一樣。“嗯,快走快走!”

    --

    顏若鳶一行離開京城半月有餘,宋奕昕大婚一事也走完了納吉和納徵等程序。不日,便到了欽天監所選定的黃道吉時。

    二月初八,算得上是滴水成冰的一天。

    因爲是平妃,又同爲府中嫡女,林家和莫家便不免在暗中較量上了。

    一來是不想被城中好事的百姓看了笑話。二來也是希望自家女兒能被二皇子高看一眼。畢竟,縱然母家再是寵愛,對皇子後院之事也是鞭長莫及的。

    秦氏和莫夫人都卯足了勁地爲女兒置辦嫁妝。雖說大件和貴重物什都是一早就備好了的,但平妃的聖旨還是打了她們一個措手不及。

    有了對比,嫁妝多少,添妝多少就顯得尤爲重要了。於是,大年一過,兩家便又在城內城外網羅開來。

    但,說一千道一萬,諸事都沒有親迎當日,宋奕昕會親自到哪家府上接新娘關鍵。

    爲了不厚此薄彼,禮部的意思是讓林婉蓉和莫瑾芸同時出府。可新郎官一人不能二用。因此,唯有二皇子登門,才意味着真正的勝利。

    林國公府。

    從上元宮宴回來後,林婉蓉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原本的清冷驕傲不再,取而代之的則是孤僻和陰鬱。

    有了御書房裏那一出,加之馬車上林國公的警告,林婉蓉明白,如今她是願意也得嫁,不願意也得嫁了。

    在牀上輾轉無眠了一夜。丑時末,她被進來梳妝的丫鬟婆子們叫醒了。

    林婉蓉渾渾噩噩地坐到銅鏡前,任由她們在自己臉上塗塗抹抹。哀莫大於心死。

    “看了幾十年的新嫁娘,林大小姐,您真是老奴見過最最漂亮的一位了!”

    一名喜婆話說得十分討巧,想試着活躍一下屋中僵硬的氛圍。

    林婉蓉天生麗質是不假,可如此沉悶的新娘子她還是頭回遇見。不曉得她要嫁人的,還得以爲這府上辦的是白事情呢。

    林婉蓉好似全然沒有聽到一般,仍是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

    還是暖玉替她接的話。“我家小姐這兩日休息不大好。今兒又有一整天的行程等着,我們還是先不要吵到她吧。”

    喜婆訕訕應了。“誒,那好。怪老奴多嘴了......”

    閨房裏,除了請來化喜妝的,還有兩位是宮中派來的嬤嬤。見這架勢,二人心裏也犯嘀咕。

    二皇子妃把不情不願都寫在臉上了,這樣真的好麼?不過,再怎麼擺臉子,人家也有羽妃娘娘給撐腰。她們做奴才的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忙活了將近兩個時辰,林婉蓉纔算穿戴完畢。她蒙着蓋頭,靜靜坐在榻邊。連一身大紅繡並蒂蓮的嫁衣也驅趕不散她周身的壓抑。與外界喧天的鑼鼓鞭炮聲,簡直是天與地的反差。

    秦氏一進來,見到的便是這幅場景。她揮手屏退了所有下人,想最後再叮囑女兒幾句。

    “婉蓉,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一輩子就只這一回。即便是裝,你也裝得開心些吧?”

    蓋頭下,林婉蓉仍是不語,只悶悶發了個嗯。

    秦氏微一嘆氣,拆開她用力交握着的手,拍了拍。

    “去了二皇子府可不比在家,凡事都要看開一些。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九八。很多當時覺着是天塌地陷般的檻兒,回頭再看,往往也不過爾爾。暖玉那幾個陪嫁丫頭都還算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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