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倒在血泊裏,眼見着出氣多,進氣少了。

    聽到門外的動靜,林婉蓉拔下他胸口上的剪刀。在德海進門的前一瞬,扎入了自己的脖頸。

    眼前,無章法地閃回着零零碎碎的片段。有她小時候無憂無慮,在國公府裏嬉鬧的。有第一次遇見宋楚煊的,也有笑看林婭熙入獄的。

    撕心般疼過了之後,林婉蓉只覺全身越來越冷。模模糊糊中,她看着德海撲上來,一拳頭將她懟翻到地上。又看着他手忙腳亂,去探宋奕昕的鼻息。

    “殿下!殿下你醒醒啊!您別嚇唬奴才啊殿下!”

    可無論德海如何喚他,牀上癱坐着的宋奕昕都再沒有任何迴應了。

    林婉蓉的眼裏噙着熱淚,嘴上卻含着冷笑。視線一黑,頭一栽,最終倒在了地上。

    她總算......圓滿了......

    叫不醒宋奕昕,德海也慌了手腳。他跑出房門,在院子裏高喊了幾聲,卻無人應答。

    殊不知,粗使的丫頭跟婆子早都被林婉蓉支走了。唯有聽得全程的暖玉,一個人躲在黑暗的牆角里,瑟瑟打着冷顫。

    直到此刻,她方纔想明白,小姐今晚回來後反常的種種。聽了二人臨終前的爭吵,暖玉已是淚流滿面。

    她緊緊攥着小姐給的玉佛墜子。這是能助她逃命的唯一家當了。閉了閉眼,和小姐道一聲永別,她隨後隱入無盡的暗夜......

    被冷風一激,德海也恐慌過了勁。主子傷成那樣,他這個貼身做奴才的也沒個好。再不緊着將功補過,他的項上人頭怕是要保不住了。

    命人招來府醫,又去皇宮請御醫,德海極快地安排好一通,這才跑去給莫瑾芸報信。

    到的時候,莫瑾芸還因着宋奕昕被截走一事而記恨林婉蓉呢。見着是他,登即轉惱爲喜。

    “是殿下回來了?”

    德海撲通跪到地上,說話還連呼帶喘的。

    “皇子妃,大事不好了!奴才罪該萬死,讓殿下被林氏給傷了。殿下的狀況十分危急,您快請隨奴才過去看看吧。”

    莫瑾芸倏地站起身。“什麼?!如何傷的?你不是一直都守在殿下身邊的嗎?”

    一串問題砸下來,德海只能儘量撇清自己的干係。

    “回皇子妃,當時林氏稱有話要與殿下單獨談,奴才這才聽命走開了。豈料,奴才只出去解手的工夫,就鬧出殿下遇刺這麼大個事來!”

    莫瑾芸還要再追問,宋奕昕如何會被手無縛雞之力的林婉蓉傷到,卻被德海打斷了。

    “皇子妃,還是快走吧!”

    莫瑾芸頭腦發懵。等她換好了衣服,幾人匆匆來到毓萃院。

    臨進門前,德海特意囑咐。“皇子妃,裏面的情形頗爲血腥。您要是怕,就和倩寧先在外間等奴才吧?”

    莫瑾芸決然搖頭。“不。夫君遇刺,我豈能袖手旁觀?哪怕什麼都做不了,我進去看一眼,知道殿下平安也好。”

    德海聞言,也不便再阻攔。

    然而,即使有他提醒在先,當見到屋內二人的慘狀時,莫瑾芸仍是不免驚聲尖叫。

    沒有主子示下,林婉蓉的屍體還躺在血泊之中,觸目驚心。她脖子上插着把剪刀,頭髮散在凝固了大半的血水裏。眼含幽怨,可面上卻掛着詭異之極的笑。

    僅看一眼,莫瑾芸便被嚇得連連後退。倩寧也只比她稍好一點而已,白着臉扶住她。

    林婉蓉生前可沒少受她們折磨。看那死不瞑目的樣子,她該不會死後化作厲鬼,回來尋仇吧?

    德海可顧不上照管她二位,直接越過去,問府醫。“殿下如何了?”

    宋奕昕的身體已經被平放在了牀上,臉色和脣色都白得跟紙一樣。爲能給他止血,府醫忙的是滿頭大汗。光清洗過的血水就換下來四盆。

    “見過皇子妃,見過德海公公。實不相瞞,殿下的傷情極爲兇險。老夫醫術有限,只能用最好的金創藥先止血,又切了一片千年老參給殿下含着吊命。接下來,就得等宮裏的御醫了。”

    聽了府醫的話,莫瑾芸才從林婉蓉的屍身上回過神來。

    “殿下他究竟傷在了何處?”

    “殿下只上半身就有四處較深的傷,特別是心口這一塊。雖然偏離了一寸,但還是嚴重傷及到了心脈。再一處是右腿上的。老夫還不敢妄下斷言,但暫時看起來......並不容樂觀啊。”

    莫瑾芸皺着眉。心脈受損她聽過,可腿傷不容樂觀是何意?

    “你再說清楚些!”

    府醫連忙應是。“觀這傷的位置,以及殿下方纔的反應,老夫是擔憂......殿下今後恐無法正常走路了。不過皇子妃莫要急!老夫才疏學淺,一切還應以御醫的判斷爲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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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林婉蓉的死訊傳回到國公府時,林國公正在書房裏練字。

    一向老練的管家進來就驚慌不已。“老爺,二皇子府出事了!”

    林國公擡頭望來。管家也不停頓,繼續說道,“老奴才得了消息,說林婉蓉拿剪刀重傷了二殿下,其後畏罪自盡了!而二殿下因失血過多,目前仍在昏迷當中,生死未卜!”

    一滴墨汁從筆尖滑落,氤氳開來。林國公擱下手中的毛筆,比管家沉冷得多。

    “二皇子府現在是何態度?可是要追究國公府的責任?”

    管家一愣。他想過無數種老爺可能會問的第一個問題,卻獨獨沒有這一問。

    “哦,二皇子妃剛主事不久,那邊此時必是亂成了一鍋粥。倒還沒有人提及咱們國公府。”

    “嗯。今夜太晚了。等明日一早,你再派人去二皇子府上,按泛泛之交送份薄禮吧。”

    管家心中疑惑,遲疑着問道,“老爺,您......不親自去一趟嗎?”

    林國公的面上平靜無波。“於公於私,我都不該去。於私,林婉蓉,或者說胡婉蓉早已與國公府毫無瓜葛了。而於公,聖上也不喜朝臣們與皇子間過從甚密。

    二殿下的安危自有宮中御醫看護着。禮數到了就好,我便不去添亂了。”

    “多謝老爺提點。老奴明白了。”

    “還有,你吩咐下去。胡婉蓉乃行刺皇嗣的罪人。如果府中有發現祭拜秦箏母女者,將會一律被送交至官府,按其族人問斬。”

    林國公的冷酷令管家打了個哆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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