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海的胳膊被他抓得生疼。“殿下,您右腿尚還有傷呢,而且又十幾天不曾走路了,自是不能這麼快就完全恢復的。”

    像是臨被宣判死刑之人又見到了生的希望,宋奕昕滿含期盼地問,“真的?”

    德海重重點頭。“嗯,奴才說的都是事實!殿下切莫心急。奴才這就派人去請謝御醫。”

    宋奕昕坐回榻上,一揮手道,“好。快去!”

    來的一路上,謝御醫都惴惴不安。他和府醫最憂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宋奕昕右腿上的筋脈遭受大面積損傷,要想徹底復原,怕是不能夠了。但,他又實在無法據實以告。

    宋奕昕乃是當今的皇長子。一個身有腿疾的皇子再如何優秀,也是與皇位無緣了。可若現在就知悉真相,只怕他承受不住打擊,心口的傷也要再次反覆......

    謝御醫到的時候,宋奕昕眼睛奇亮。

    “院正大人來了!快給本殿瞧瞧,右腿這傷是怎麼回事?”

    借換藥之機,又細細看過了一遍,謝御醫說道,“回殿下,您的幾處外傷修復得都很不錯。右腿的問題是因爲傷及到了腿筋。

    接下來,微臣會使用鍼灸的療法加以刺激。再輔以一服藥浴的方子,每晚泡一次。十日後,方可再觀察起效。”

    “好!只要院正能讓本殿再重新站起來,本殿必有重謝!”

    成功的把握連兩成都不足,謝御醫哪敢接這話?

    他只垂首道,“是,微臣必當盡心盡力......”

    希望的火苗剛升騰起沒多久,便又斷了念。

    十日來,宋奕昕的右腿還是不死不活的,就連對着捶打都沒有疼的知覺。

    見男人還要揮拳砸自己的傷口,莫瑾芸忙趴到他腿上護着。

    “殿下,您不能這樣呀!這非但於事無補,更不利於您的康復。還是等到謝御醫來了,再問問別的法子吧?畢竟,傷筋動骨都要一百天的。”

    宋奕昕一把將她掀開。“你們一個兩個的都來騙本殿!本殿今後就是個廢人了,要這條廢腿還有何用?莫不如死了算了!”

    莫瑾芸抹淚哭求道,“不要啊殿下。您若真有個好歹,妾身未來可怎麼辦是好呀。”

    宋奕昕現在異常敏感。他冷笑着問,“怎麼?嫁給本殿,你後悔了?”

    莫瑾芸猛搖頭。“妾身絕對沒有。妾身只盼着殿下能夠好好的。一輩子還那麼長,即便做不成太子,殿下也會是天元國尊貴的親王啊。”

    “鼠目寸光的婦人!沒有兵權的王爺那就是個屁,還不由着皇帝揉圓捏扁?你回去吧,沒事也別過來了。成日間哭哭啼啼的,本殿看着就心煩!”

    “是......那妾身告退。”

    本以爲沒了林婉蓉,她莫瑾芸便可以在二皇子府裏一人獨大了。卻不想,那賤人臨死都要給她使個大絆子!

    --

    室外的天氣日漸回暖,而宋奕昕的脾氣卻越發暴躁。連來探病的謝御醫都被他罵走了幾次。

    因爲他知道,他的右腿是廢了。能從林婉蓉的手底下逃出鬼門關,他是幸運的。可付出的代價卻也慘重無比。

    坐在木製的輪椅裏,宋奕昕失神望着一院子盛開的桃花,腦中反覆思考着一個問題。

    他是該眼睜睜,看着自己曾經的競爭對手上位呢?還是任由宋氏十幾代傳下來的江山拱手於人?

    然而,宋奕昕並沒有機會考慮太久,二皇子府上便到訪了一位稀客。

    剛衝婢女發了通無名火的他正歪在輪椅裏頹廢,見着來人,不由一怔。

    “八皇叔?”

    宋楚煊沒什麼感情地掃了他一眼,而後坐去首位上。

    “嗯。二皇侄的傷近來恢復得可好?”

    宋奕昕客氣地答道,“勞皇叔掛心了,今日還特意過府探望。有謝院正和太醫院顧着,身上的傷口已無大礙。只是這右腿......至今仍無法如常走路。”

    男人只淡淡點了個頭,表示他知道了。

    “有此變故也好,或許正能讓二皇侄想明白一些事情。”

    沒有等來半點安慰人的話,宋奕昕反倒被他的意有所指攪得心裏發毛。

    他賠着笑道,“皇叔說的是。侄兒能從鬼門關上撿回來一條命,許多事情確實都看淡了。”

    “那便好。本王今日來,除了看望二皇侄的病情,也是要接你入宮面聖的。”

    面聖?宋奕昕的眸光閃了閃。

    他前日纔在御書房裏拜見過父皇。爲了寬他的心,父皇還同他講了好一會的閒話。那皇叔此來又是爲着什麼呢?以他冰冷的性子,只怕絕不會單純了。

    “皇叔來帶侄兒進宮,可是朝中發生了大事,需要商計?”

    漂亮的鳳眸幽幽望過來。男人似乎只一眼就識破了他在裝傻。

    “是,也不是。因爲關乎宋氏江山社稷,是以重大。但,而今本王要的是防患於未然,所以還需二皇侄主動配合。”

    宋奕昕聽得脊背發寒。這竟與他連日來一直在思考的問題不謀而合。那麼,皇叔是知道了什麼?又知曉多少?

    他抿了抿略顯乾澀的脣,試探着問,“只要八皇叔開口的事情,侄兒無有不應的。只不知,侄兒該如何配合皇叔......”

    宋楚煊起身,顯然已經失了與他兜圈子的耐性。

    “林國公。二皇侄先前對林婉蓉的諸多執念,均是來自於林國公,或者說是對他手中勢力的渴求。二皇侄,本王說的可對?”

    宋奕昕登即通體發軟。作爲皇長子,他明知林國公有野心卻瞞而不報,反倒妄想巴結利用。此等心計一旦被父皇發現,他恐將逃不過被幽禁一生的下場。

    盯着他臉上覆雜的神色,宋楚煊又道,“本王已經查明瞭他的底細,還有你的籌算。之所以今日先來找你,也是看在你受了懲罰的份上,給你一次悔過的機會。

    至於要如何向皇上解釋,本王可以不插手。但,今後朝中的要務便也不必你管了。”

    男人的話句句珠璣,宋奕昕還有什麼不明瞭的?

    廢了一條腿,換來一條活路。天元國之後的風雲變幻,再與他無關。閒散的日子縱使索然,總也比對着四面高牆,仰頭望一寸方天的好。

    說到底,或許還是他因禍得福了......

    “是,侄兒多謝八皇叔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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