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狹長的眼只轉了一圈,隨後脣角一勾,從背上抽出兩支箭來。

    “你們兩個也是的。機會都給到面前了,還偏要往我的弓下湊。我焉能不送你們上路?”

    遠處,偶有慘叫聲傳來。

    許校尉不緊不慢,上箭拉弓,像是極享受這種與獵物周旋的過程。然而,箭在弦上,屍堆裏卻仍舊無人應答。

    “不說話?哼,那就永遠也不要說了!”

    “啊!!”

    噴薄的鮮血染紅了周遭一片。一名中年男人小腹中箭,頓時重重一聲摔在地上。

    他捂住疼得令人幾近暈厥的傷口,斷斷續續說道,“爲什麼......不射我心口?你......殺了我吧,給個痛快。”

    許校尉從喉嚨裏發出一陣驚悚的怪笑。

    “一下子便死了,哪有看着你的血一滴一滴流乾有趣?不是喜歡玩捉迷藏麼?我陪你玩啊。

    以爲躺在死人堆裏,我就找不到你了?呵,要裝也裝得像一點。身上連根箭頭都沒有,莫不是把獵人都當傻子呢。”

    中年男人鼓足全身的力氣,近乎是嘶吼道,

    “嬴權那個狗皇帝,還有你們這羣走狗,居然以殺人爲樂,統統都不得好死!嬴家王朝氣數已盡,終要敗在他手上!”

    “嘖嘖。曹大人一心求死啊?那我還偏不成全你。等到了皇上跟前,你再同他老人家好好講講吧。”

    許校尉驀地立眼,眼風掃向另一角,又厲聲喝道,“你呢,還不快滾出來?”

    掙扎兩秒後,果然有個青年抖着肩膀,鑽了出來。

    不待人反應,許校尉毫無廢話,發泄一般,一箭射穿他的脖頸。一股溫熱濺出去丈遠,人嗚咽幾下就斷了氣。

    “蠢貨。叫你出來,你還真出來?留你在世上,也是糟蹋糧食。”

    曹大人氣得渾身哆嗦,指着他破口大罵。

    “許安華,你個奸佞小人!嬴權與你爲伍,真是瞎了狗眼!”

    “勝者爲王,敗者爲寇。曹大人可別輸了黨爭,又輸體面。來人!把曹大人帶去給皇上,再將他的話原原本本說與皇上聽。”

    “是!”

    被拖下去時,曹大人仍在痛斥。“作惡多端的畜生,我就是死,也要在天上看着你們幾個是如何自取滅亡的!”

    --

    那廂,得了趣味的東昭帝儼然殺瘋了。他與衛將軍合力,像在趕羊羣一般,將十幾個獵物圍在中間一個移動的小圈子裏。

    “都給朕動起來。負箭最多,但還能爬的,朕同樣特許其自由身。反之,敢給朕裝死的,通通扒了皮,釘在牆上瀝血風乾!”

    一聽這話,已經掛了重彩的人又不得不勉力撐起身,四肢着地,與動物沒有分別。

    見狀,東昭帝開懷大笑,終於是將上午被老東西們挑起來的氣撒了大半。

    “衛將軍,你可敢跟朕賭一把?”

    “皇上想跟臣賭什麼?”

    西郊獵場上的東昭帝人性早已泯滅,只剩下狂虐的獸性。

    “就賭在活的人肉靶子上,最多可以插多少支箭。若你勝了,朕便即刻封你爲驃騎大將軍,做日後攻打天元的主帥。若你輸了......”

    東昭帝覷了一眼滿地亂爬的獵物。“今晚就喫一頓西郊特有的烤乳豬。”

    號稱人間煉獄的西郊地界,顯然沒有乳豬。衛將軍聞言,非但不牴觸,反倒欣喜若狂。

    “謝皇上!臣早就想會一會天元的戰神宋楚煊了。”

    “戰神?哼,浪得虛名的小白臉而已。”

    衛將軍更加躍躍欲試。“臣定當不辱聖命,將宋楚煊的人頭斬於馬下!”

    東昭帝一擺手。“大戰籌備,至少還需一月時間,且先不談這個。但眼下的賭局,朕可要開始了!”

    一收到宮中眼線的消息,靖王也馬不停蹄,趕來了西郊。

    皇帝殘暴,殺父弒兄。當年奪嫡時,他也是見識過的。卻不想,還會演變成如今的喪心病狂。

    有關西郊獵場上的種種血腥,事前他不是沒有過耳聞。可當這血淋淋的一切就活生生剖開在他面前時,靖王的靈魂還是被深深震撼到了。

    場內,跨坐在馬上的還能稱之爲人嗎?那分明就是地獄裏的魔鬼......

    “叔叔。求求叔叔,救救我吧!”

    怔愣間,靖王的一條腿突然被什麼抱住了。

    他低頭看去,是那名年齡最小的少年。孩子哀求的眼神,想呼救卻不敢的口吻,令他的心猛地抽痛。

    見男人只是直直望着他,並沒有動作,小少年又緊了緊抱住他的手臂。

    “叔叔,馬上那三個人好可怕!他們見到人就亂射一氣,我還不想死呀。他們,他們還說晚上要喫烤乳豬。我,我真的好怕......”

    小少年的身上劃破了道道口子。想來是藉着身形矮小,方纔一直藏在了灌木叢裏。

    少年的絕望忽而就勾動了靖王記憶深處裏的一根弦。

    “三哥,六弟從來都沒有過要與你爭奪皇位之心啊。求你,不要殺我們。九弟自小病弱,我願意帶着他遠走,榮華富貴都可以不要。無論去哪,從此永不回京城半步!”

    是了。和他一母同胞的親六哥曾經也這般下跪,苦苦哀求過東昭帝。

    可,等來的答覆又是什麼呢?

    “你是沒有爭,可你母妃呢?仗着父皇的寵愛,三番兩次給他吹枕邊風,給我上眼藥,還不是爲了你的前程!但就在剛剛,我把他們都解決了。”

    說到這,嬴權竟突兀地笑了。

    殿外,一道雷電急速閃過,照得周遭亮如白晝,卻照不見他臉上一絲的愧疚。

    “作爲他老人家最疼愛的兒子,你難道不該下去陪他麼?也好替我儘儘孝!”

    下一瞬,男人彙集起全部的戾氣,雙手執劍,以一個處決的姿勢揮向地上六王爺的後頸。

    雖然自知無望,可六王爺還是出掌,死死握住了劍刃。

    “嬴權,今日你罔顧人倫,來日定將會是衆叛親離的下場!”

    “哈,是麼?待我將你們一一殺光,看要如何衆叛親離。九弟與你們都不同,我會照顧好他的。至於六弟,你就放心地去吧!”

    生猛的力道再次劈下。衣櫃裏的靖王只無意識一眨眼,六哥的頭顱便已骨碌碌落地,滾去了無數侍衛同在的血泊之中。

    那一夜,他的至親全數死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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