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睡下了?”
“是,王爺。半個時辰前,王妃剛服用了謝御醫今早給開的方子。這會該是睡熟了。王爺若無其它吩咐,奴婢們這便告退。”
王爺在,她們不得入內。這是汀雨軒裏不成文的規矩。
“嗯。”
轉過屏風,宋楚煊輕手輕腳,來到榻邊。室內,就只有柔和的月光穿窗而入。
少女睡顏恬淡,呼吸綿長。白皙的肌膚似是能在這昏暗的夜裏,皎皎發光。
男人不忍弄醒她,隔着毫釐的距離,用指尖一遍又一遍描摹她精緻的臉畔。
所有的迷惘和陰鬱都被眼下的溫馨所沖淡。這一刻,他只覺無比心安。彷若只要有她在,他便又是那個無往不利,所向披靡的宋楚煊了。
男人掀開一角被子,從後面摟住那熱熱軟軟的一小團,下巴抵着她的發頂,也漸漸斂目睡去。
是夜,林婭熙睡得很香很沉。第二日再醒來時,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她在被窩裏小小伸了個懶腰,才發現自己昨天向菩薩許的願居然應驗了!
難得那隻纏人精肯去上早朝。她攤開雙臂,霸佔着整張牀,準備再多睡會。手指一觸到宋楚煊的軟枕,卻是從下面摸出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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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昭國,都城。
今日乃許校尉凱旋迴京的日子。此次戰事進展順利,東昭在一個月內便席捲了邊境十城。汶祁人被逼得節節敗退不說,還主動提出要議和,同意東昭借道國境,攻打天元。
由衛將軍所率領的三十萬大軍,於年前便已祕密出發。傳來的信上還說,不出兩日就將抵達天元的陽城邊線。
前方攻無不克,負責在後方鎮守的寧遠侯二人壓力自然要減輕不少。燒殺掠奪得差不多,停火協議也簽完了,許校尉閒來無事可做,遂上書東昭帝,請旨歸京。
皇帝寢宮內,嬴權一大早起來便興奮不已。雖還在正月裏,但殿外卻是豔陽高掛,是個喜慶的好兆頭。
幾名公公左右服侍着,爲他盥洗更衣。剛換好一套明黃色繡五彩龍紋的帝王便服,門外躬身走進一名小太監。
“啓稟陛下,九王爺在外求見。”
東昭帝先是一怔,隨後又一喜。“快宣!”
“是。”
望着隨內侍緩步而來的靖王,東昭帝露出微笑的同時,卻不免皺眉。
“小九今日總算得空,來找三哥解悶了?你這件灰藍色袍子太過素淡,瞧着跟那唸經的禿驢似的。”
靖王病態地笑笑。“三哥,這料子可還是年前您賞賜給臣弟的呢。怎麼還自己嫌棄上自己了?袍子的顏色低調貴氣,是臣弟這兩日沒睡好,臉色有些難看而已。”
東昭帝關切地問,“近來怎麼又睡不好?府里人若是不會伺候,三哥就讓內務府再換一撥。”
靖王忙擺手。“不關他們的事。無非冬日漫長,久悶在府上,難免白天睡得多,一時黑白顛倒了。這不,三哥今日要去城門親迎許校尉,臣弟便想着一起湊個熱鬧。”
靖王神色莫測,只淡淡嗯了一聲。
一名御前侍衛進來稟報。“皇上,您的駕輦已準備妥當,出城的線路也都被肅清了。隨時可以出發。”
“嗯,那便走吧。九王爺跟朕坐一輛,也省得麻煩了。”
但凡皇帝出行,排場總是要的。浩浩蕩蕩的隊伍當中,明黃色的御駕分外顯眼。但再如何顯眼,四周都有無數看得見和看不見的高手護着。要行刺一國之君,談何容易?
御駕內,冷香嫋嫋,暖意襲人,同樣奢華。
靖王笑顏盈盈,跪坐在東昭帝對面,卻是劈頭被問了一句。“小九,你看着悶悶不樂的,可是有心事?”
靖王眼皮子一跳,連忙做出副低頭喝茶的樣子。“沒有啊。三哥爲何如此問?”
東昭帝又認真打量了他一會。“嗯......朕也說不上來,就是直覺吧。”
靖王隨意撩起車簾的一角。“三哥平日總教導臣弟,沒事少琢磨,這會自己倒先胡思亂想起來了。這才正月二十,冰雪竟已有了消融的跡象。看來,今年的春天來得倒是額外早呢。”
東昭帝並沒有爲他的話而轉移注意力,仍是虎着臉,定定觀察他。
“小九果然有心事。你騙不了朕的。說吧,在想什麼?”
靖王幽幽嘆了口氣,只得抽回手,苦笑道,“臣弟的情緒還真是從來都瞞不住三哥。心事......着實談不上。不過是臣弟爲在戰爭中死去的無辜百姓傷感罷了。”
東昭帝的眸色冷了下來。“無辜?小九,你記住,這世上只有敵跟友,沒有無辜與不無辜。”
靖王攥緊桌下的五指。“三哥言之有理。是臣弟不諳世事,無病呻吟了。”
二人間,靜默了五秒。
東昭帝那邊卻突然爆發出一陣笑聲,令靖王驀地心慌。許久,他才忍住笑意,甩着手指說道,
“小九,你怎會是無病呻吟呢?你明明久病在身啊。不諳世事有什麼打緊的,三哥這輩子護定你了!”
靖王擡起頭,心中頓時五味雜陳。東昭帝又回身,從脫下來的大氅裏懷裏掏出一方朱漆錦盒,遞過來。
“這可是三哥命人尋了好久的。小九你看看,喜不喜歡?”
靖王接過,打開。只見明黃的綢緞上,躺着一顆鵪鶉蛋大小的珠子。那珠子色澤純正透亮,隱隱還泛着佛光。
東昭帝的聲音再度響起。“小九不是最喜好參禪嗎?這顆便是慧遠大師圓寂後,留下的舍利。慧遠大師與玄塵道長齊名。圓寂時,可是有人親眼見着他羽化登仙的。你拿着,保你再無病無災。”
靖王抿着脣,內心的感動令他捧着盒子的手都微微有些顫抖。
“多謝三哥。臣弟能得三哥如此照拂,此生終究是幸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