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包公演義 >第9章 公孫策湖上勸仕,包黑子松下題詩
    話說數年間,包拯父母相繼病卒。待喪葬完畢,包拯遂於雙親墓旁築起草廬,爲爹孃守喪,直至仁宗景祐三年秋,守喪期滿。但之後包拯依舊閒居於府上,且時常徘徊於雙親墓前,久久不忍離去。此間仁人志士,耆儒碩老視之,感嘆不已。亦有同鄉父老,親朋好友時時勸慰勉勵,希望包進士早日入仕,光耀故里,造福四方。

    對此,包拯常常尋思,人生在世,已將不惑之年,確實應當有所作爲,不然,不僅愧對爹孃養育之恩,亦愧對鄰里親友一片赤誠勸勉,更愧對自身十載寒窗所學。只是,包拯又憶起當年出任建昌知縣事,何以陷入不知所措之窘境,故深感自身學識不足,以致當年黔驢技窮,無計可施。

    至此,包拯更加刻苦攻讀,博覽羣書,妻子董氏見夫君這般勤於研究學問,亦然理解支持。此時,府上除長子包繶年將十歲整,已請得先生授課讀書外,後來夫妻倆又育得二女,長女包穎,現僅二三歲,次女包蕙,方纔出世兩月餘。董氏一面獨自持家,一面於貼身丫鬟的幫襯下撫育子女,爲夫君默默奉獻不提。

    且說包拯故鄉,廬州虎山北麓乃青山秀水之地,景緻怡人。村莊坐落山前,莊外有小河一條,因包姓族人世代居住於此,故名包河;又因水流平緩,而聚水若湖。正值仁宗景祐四年夏末,一日午後時分,包拯又手持書卷,載一葉輕舟徜徉湖面,但見斜輝繚繞,碧波漣漪,近前荷花婀娜,綠浪蕩漾,兩岸垂柳婆娑,嘉木蔥蘢,山外雲霞縹緲,風光旖旎。然而,包拯雖身處美妙山水之間,卻無暇顧及,自是沉浸於書中,潛心研讀。

    這時,不知從何處飄飄然走來一處士,駐足岸邊問道:“舟上攻書之人可是天聖五年進士包拯,字希仁者?”

    包拯聞言,擡頭視之,只見此人身長七尺許,一襲白衣,手持羽扇,傲立岸邊,英姿颯爽,隱几分仙風道骨,露幾分落拓不羈;看年齡當與拯不相上下,然與之未曾相識。包拯遂答道:“鄙人正是,不知先生何人?如何識得包拯?”

    對方回道:“公相貌奇特,豈能不識。”隨後自介紹道:“學生公孫策,字仲符,號知非子,祖籍衢州西安人氏,今特奉師尊紫陽真人之命前來勸公出仕,爲民除害,可共舟一敘否?”

    包拯暗自思忖:“曾聽聞衢州西安公孫策不僅生來溫文儒雅,清秀絕倫,乃學富五車,琴棋書畫,儒道茶禪,無一不通之曠世奇才,又精通岐黃之術,更乃妙手回春之神醫。今又見他說話沉靜穩重,謙遜有禮,勢必山外高士也。”拯於是划船靠岸,載之共遊於湖上。

    公孫策登舟坐定,進而又言道:“自明道二年劉太后駕崩,至今仁皇親政已是五載,公如何閒居鄉間不出,恐有失天下衆望也?”

    包拯道:“誠謝先生擡愛,拯自知才疏學淺,恐愧食國家俸祿耳!”

    公孫策道:“公學貫古今、才高八斗,實乃國之棟樑。學生知公向來處世嚴謹,自當欽佩,然公今之所言,過謙矣!”

    包拯道:“非拯過謙,自今每當憶起出任建昌知縣事,無不使拯慚愧不已。”

    公孫策道:“此乃時機未至,非公之過耳!何必自責?——然今時機已至,公必當出仕,方不失天下所望。”

    包拯對此頷首道:“拯早聞先生學富五車,乃曠世奇才,今能出此言,自是不無道理。”

    公孫策道:“學生自幼跟隨師尊紫陽真人足下,多年來博覽強記,僅學些皮毛,自知愧對師尊,公不必美言擡舉。”說話間隨指着眼前開得正盛的荷花又道:“今不言師尊,尚且與公比之,猶如此水中之荷,公恰似玉立之菡萏,學生只做得此一汪綠葉;學生若做得菡萏,公自是水下蓮藕,爲民謀利,造福四方。故,公當照耀千秋,學生終究只做得山外之人,不足論道。”

    包拯卻道:“先生過謙耳!”轉念又道:“拯今日得遇先生,實乃三生有幸,理當一醉方休。”言罷便再度划船靠岸,就近沽得酒來,又盪舟於湖上飲酒攀談。

    然而,漸漸已是日沉西山,天色見晚,二人這才離舟上岸,公孫策遂拱手道:“公敬請回府,學生就此告別!”

    包拯道:“先生既已至此,何不與拯一併回府,權且逗留幾日,拯夫婦二人自當好生款待。”

    公孫策道:“學生乃是山外之人,豈能逗留得住,不如就此別去。”

    包拯道:“先生今此一別,不知何日方可相見?”

    公孫策道:“有緣自會相見,公不必強求。”說罷擺手便走。

    包拯又於身後言道:“拯若入仕,願得先生相助。”

    公孫策聽得此言,駐足轉身道:“公不可過於執著也。”他沉思得片刻又道:“今此一別,且贈一律,權當酬公之禮。”遂轉身一面走一面高聲吟道:

    “橫眉冷對是功勳,閒弄經書寂寞文。

    “夜伴鴻聲霜嫋嫋,晝隨蛙唱雨紛紛。

    “聽憑巒嶂吟鸝少,不羨河塘鬧鴨羣。

    “誰道先生才未至,應知蒼木與東君。”

    包拯駐足聽他吟唱,並目送他邁着俊朗的步伐,衣袂臨風漸漸遠離,直至人影消失在黑暗中,包拯這才藉着黃昏的微光沿路回府,路上且獨自贊嘆道:“好一句‘應知蒼木與東君’不愧高士之語也!”

    回至府上,又與董氏言及今日遇公孫策之事。董氏聽後道:“夫君考取進士已是十載餘,理當入仕爲君上效力纔是。”

    包拯道:“內子所言甚是,但如今穎兒、蕙兒尚小,當何以遠行?”

    董氏道:“夫君不必掛懷,奴家當與子女留住府上,夫君可安心往京城聽候調選,待有得落腳之處,方告知於奴家攜子女同往爲宜。”

    包拯聽後道:“內子既有這般計劃,拯自當依言,明日且打點行李上京接受調選如何?”

    董氏道:“夫君也不必心急,待整頓好一切,然後動身不遲。”

    包拯頷首應諾。說話間下人來報晚飯已置備停當,於是進入廳堂一起喫過晚飯,當日歇下,無須贅述。

    次日起來隨着手打點行李,且又將一些雜亂無章的事務處理一番,前後耽誤去多日,方纔一切準備停當,便辭別了妻小,攜上一隨從,上馬驅車啓程往東京方向行去。然時節雖說將近秋初,天氣是依舊炎熱異常,使人煩悶。包拯沿着官道一路緩緩而行,已走得數日裏程。

    這日來到一處地界,但見一片原野,周遭既不見人家,亦不見遮蔽之物,恰好正午時分,日頭高照,隨從驅馬又勉強行得二十餘里,方纔見得前面有一叢林。趕步前往,希望於林下尋得陰涼之處稍作休息。當至林下,卻見於一棵挺拔蒼勁的松樹下有客棧一家,並於樹邊懸掛招牌曰“松下客棧”。包拯見此更是口乾舌燥,飢腸翻滾,故好生歡喜,遂下馬進店,見店中客人不多,不過五六人各自散坐,包拯就選得臨窗位置坐定,正欲喚過小二置備些酒菜解渴充飢,卻見得一撥官差模樣的人物步入店來便將包拯與諸散客喝令開去,然後就見得一紈絝少年,但卻是主子模樣的人物一併將客堂位置佔用,不得靠近。包拯與諸散客只好尋得一角落就坐,再欲喚過小二點些酒菜食用,可如何喚得他來,早已恭敬於那一撥官差面前忙亂得不亦樂乎,直待那一撥官差人物酒足飯飽,相繼離去,方纔見小二過來照應包拯與諸散客用度。包拯之隨從對此很是不平,但包拯示意他不可橫生枝節,少惹事非爲是。然這時,見那一撥官差人物皆已遠去,散客中就有人怨憤道:“不愧爲一羣作威作福之衙門鷹犬,好生霸道!”

    包拯聽言,便問道:“兄臺可識得做出此番場面者何許人也?”

    對方答道:“怎生不識,此間那一輕狂少年乃是此地知州府臺之太歲公子耳,餘下一干人皆州府衙門之爪牙耳。”

    包拯對此不再言語,然心中五味雜陳,感慨萬端,想到一知州大人的公子既可這般行事,敢問知州又當如何?想到一州府衙役既是這般作風,敢問治下官員又當如何?想到一荒郊僻店既要趨附於紈絝子弟權勢下,敢問城鄉鬧市又當如何?包拯實不敢想,且又踱步來至窗前,但見窗外那一棵高大挺拔的蒼松,樹幹粗壯數圍,枝葉繁茂,足見若干年來飽經風霜,仍百折不撓,方纔長成這般棟樑之材。包拯想到此,心生靈感,隨作一律,使小二取得筆墨,題之於牆。在坐諸散客近前視之,對詩中所表露之光明磊落,剛正不阿的氣節讚美不已。但見其詩曰:

    “清心爲治本,直道是身謀。

    “秀幹終成棟,精鋼不作鉤。

    “倉充鼠雀喜,草盡狐兔愁。

    “史冊有遺訓,毋貽來者羞。”

    包拯題罷,就此出得客棧,再次上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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