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包公演義 >第16章 聯句引出謀財賊,諸人陳說浮屍案
    話說包拯那日以破傘之法斷理畢奪傘糾紛,又恰巧得孫符前來證實明白,所斷不枉。包拯遂將滋事者懲治遣散,退堂下來,又邀孫符與艾虎、任溫、俞基諸人於後堂就坐,包拯進而問道:“今日天下大雨,長信兄何故至此?”

    孫符拱手道:“大人早知在下必有他事,可謂洞察秋毫,令人佩服之至!——今不瞞大人,在下原是爲揭發接跡渡浮屍一案至此,不曾想又恰巧遇上如此一樁糾紛。”

    任溫在側感慨道:“這可極好!大人爲此案甚爲煩惱,適才與在坐諸人正探討此案。”

    俞基繼而心奮道:“正是,正是,今實不相瞞,我等爲此奔忙已是兩月有餘,幾乎一無所獲,至今逝者姓名亦無從知曉。”

    孫符回道:“說來在下並不知其案情由來,只是近日身邊發生過一樁事情,令在下揣度再三,其勢必與接跡渡浮屍一案有所關聯。”

    對此,包拯依然沉靜如故,不動聲色。這時正巧下人端上茶水伺候諸人,包拯接過茶來飲用一番後道:“還請長信兄將所知之事細細言明。”

    艾虎因見孫符一時尚未開口,遂從旁催促道:“還望先生將其緣故快些說與大人知,若就此破獲此案,自是少不得先生酬勞。”

    然而,孫符依舊不急不躁,就艾虎之言,含笑着擺一擺手道:“在下今日所爲,着重於天下公理,意不在賞金耳!——不過,此事說來話長……”

    孫符話說至此,卻接過茶水來飲用幾口,待放下茶杯後,方纔將事情原委敘說一番:

    原來,孫符籍貫泗州盱眙,因其姑母舊年間嫁入天長徐戶人家。故此,正月初時,孫符藉此新年之際,攜妻女辭家抵天長探望姑母。那日,行至白塔河岸,巧遇渡子張傑將船撐接,遂與之認識。雖就於渡船上短暫結交,張傑或許見孫符舉止嫺雅,又或許言談中認知孫符才學不俗,更或許試探得孫符乃他鄉秀士,張傑便言及膝下有一子,年登九歲,名曰張尤,可憐現今未求得良師,故再三懇請孫符爲其師。孫符亦思量一時無意歸梓里,既又別無他事煩身,何樂而不爲之,索性與張傑一道而去,認識過張尤,才又告辭出來,轉至姑母家中,就此事諮詢過表弟徐清,又請得姑母示下,不日,就與張傑之子將師生關係確立下來。

    說來張尤確實是一人物,雖年齡尚幼,可天資雋雅,已經善詩善對,所教授課業,一經詁訓,自是心領神會,故而,孫符時常對傑稱譽之。不過,張傑始終謙遜以待,不肯深信,或許因爲其子,有意不以爲然,以免恃寵而驕,亦未可知。

    然數日前,正值二月十二花朝節,孫符有幸與張傑、張尤父子共遊於小苑,其間桃紅柳綠,確有一番意趣。傑導遊於前,突而止步向孫符道:“承先生常譽小兒善詩善對,今乃花朝節,莫若將此佳節爲題以試小兒何如?”

    孫符道:“令郎天資雋雅,此有何難。”遂囑張尤就“花朝”爲題,口占一絕七言請示其父。

    張尤領命,待思緒片刻後吟道:

    “皆趕花朝鬥彩姿,招來蝶弄引蜂癡。

    “妖嬈滿苑多無味,常憶雪邊梅一枝。”

    張傑聽後責備道:“無知小兒,今日正良辰美景,先生面前,何以作此敗興之句?”

    孫符卻勉勵道:“此子指數之年,作詩已知不落窠臼,敢於另闢蹊徑,更是難得。”

    張傑回道:“先生不可縱容小兒,以免日後持勢嬌縱。”說罷,又趕忙吩咐張尤跪謝先生。

    張尤進前來拜過,起身後又對孫符道:“弟子昨日於先生書卷中見得一聯句曰:‘黃絲系糉,汨羅江上吊忠魂。’敢問先生可有出句?”

    孫符未及回答,卻聽得張傑連聲讚美道:“好句,好句!情繫端午佳節,意味深長,然依愚弟看,欲求媲美之佳對,恐甚難矣。”

    孫符道:“此句乃在下於去年端午佳節時,與友人遣興偶而書之,當時索求些許句子對之,亦確乎不盡人意。——雖說如此,今日若非張尤提及,早已忘卻矣。”說罷,轉而又向張尤笑言道:“汝昨日既已看去,可思得佳對否?”

    張尤回道:“弟子無能,昨苦思半日,不能答對。——然昨夜弟子睡去,卻有見一老伯,生得龍眉鳳目,頭戴一頂范陽氈笠,身穿一領麻布寬衫,腰繫一條茶褐鑾帶,腳登一雙抹綠皁朝靴,入夢問弟子曰:‘孺子今日何以自尋煩惱?’弟子答曰:‘因於先生書卷中見得一對句,欲尋求出句對之,可久思不得,甚是難對,故而煩惱。’老伯又問曰:‘對句如何?’弟子似有將白日所見對句告知,老伯聽後笑曰:“此有何難。老伯爲孺子對來。’隨口授弟子,夢醒亦然熟記於心。”

    孫符好生好奇道:“既有此般緣故,可速說來。”

    張尤答道:“紫竹挑包,接跡渡頭謀遠客。”

    孫符聽後頷首論道:“對雖對得,不見甚美。”

    說話間,孫符扭頭卻見張傑何以駭然失色,又何以驚慌失措,更何以自言自語,合掌胡亂禱告道:“皆怪小弟一時貪婪,枉害大哥性命,今若要索取,找小弟就是,然小兒無辜,萬望大哥垂憐,高擡貴手,莫相加害。”

    隨後,竟旁若無人一般,撇下孫符、張尤二人,自顧離去。孫符對他接連有反常態的行爲,自是疑惑不已,難以置信。待當日夜裏,孫符無意中又窺見張傑潛入院中,於空地間焚香化紙,獨自祭拜禱告一番。孫符雖滿心狐疑,然終究不明真相,姑且亦懶得理會之。

    然事隔數日,也就昨日黃昏後,孫符出門漫步,碰巧遇得張傑堂侄張奔,孫符受其邀請,遂做客張奔房中。此間,孫符不覺談論起數日前之事,又經張奔回憶於兩月餘前,就去年底,正值接跡渡浮屍案發三日前之夜裏,奔無意中亦窺視得張傑行跡詭異,曾挑回一遠客包袱,就此一時富貴,陸續買田創屋。此後,張傑或許但求掩人耳目,雖是照舊每日撐船載客載物,卻已不如先前般用心。如今來看,定是那時作此不義之事,發跡於橫財。

    至此,二人方纔恍然大悟,張傑勢必與去年底接跡渡浮屍一案不無干系。張奔進而言及昔年與傑爭佔有舊隙,言語間不無希望孫符揭發張傑之意。爲此,遂商定次日二人同往縣衙面見大人。

    然而,不料今日天下大雨,等待孫符藉口出來,卻見張奔宅門緊閉,奔不知去向。符亦無暇遲疑,就徑直往縣衙尋來,未曾想竟碰巧又幹證得奪傘一事。

    待孫符敘說完畢,艾虎早已按耐不住,起身憤然道:“好個強人張傑,竟此般詭詐多端,深藏不露!”轉而又向包拯道:“大人,何不命在下就此將其擒來?”

    包拯示意他不必輕舉妄動,又思量片刻後道:“事先不宜貿然驚動張傑,當密傳張奔前來,印證無疑,方拘拿張傑未遲。”便命俞基密傳張奔來見,又另命皁隸兩名前去,暗中盯看張傑,若有異動,當速來報。

    俞基諸人領命,方踏出縣衙不遠,卻見張奔領着徐清,以及另一位理應暮齡之年,卻生得面闊脣方眼突,瘦長清秀的長者,三人直投縣衙而來。俞基與張奔、徐清乃同村人氏,自是相識,忙近前說話,張奔亦言明此番來意,俞基於是引路於前,一併轉回縣衙來見包拯。

    原來,隨張奔、徐清前來的那一位長者姓馮名仁,乃奔之泰山大人也。經他將物證確認,接跡渡浮屍一案之逝者,想必乃徐清之兄徐湰也。遂據他所述,當年,徐湰年輕之時不能任力,終日閒遊。後來,因其父不幸病喪,生活貧窘,其母見湰如此,時常罵詈,湰亦覺羞顏。一日,徐湰奮然相約知己馮仁,南下劍州生意。二人於劍州生意十數餘載,皆大獲其利,至去年底,二人本來相約同歸梓里,然馮仁因餘利一時未能收回,故延誤至今,昨日晚些方歸。然今日一早張奔攜妻前去探望,見面之後,於言談中馮仁因感慨之餘,則問及張奔可有曾見徐湰,探之近況如何?故此,二人一道去見徐湰之弟徐清,方纔促使三人具狀一併投縣衙出首。

    包拯準其狀詞,就差艾虎率領捕役兩名前往拘拿張傑。待將張傑拿至公堂,包拯細看此人,身長六尺有餘,三十五六歲年紀,生得一雙三角眼,兩彎掉梢眉,三柳掩口黃髯。此時已駭得面無人色,手足無措。包拯知張傑謀人害命是實,將其三拷六問,傑受刑不過,遂將謀害徐湰事情一一供招。

    原來,徐湰一去十數餘載,雖大獲其利,多年來卻少有與家人聯繫,縱使去年底湰滿載而歸,家人一時又哪裏得以知曉。然歸至本地接跡渡頭,天色將晚,只見昔年渡子張傑將船撐接,兩人笑容拱手,張傑問道:“大哥一去多年不歸,想必大利。”

    徐湰步行負銀力倦,微微答道:“錢雖積些,所得不多。”便將雨傘、包袱丟入船艙,響聲頗重。

    張傑知其從南劍州遠歸,包袱內必是有銀,陡起梟心,趁天晚無人看見,將徐湰一篙打落水中溺死,傑又將包袱密藏歸家,此般歹事一時果真無人知曉。

    包拯審實,當堂判張傑填命,將傑枷鎖入監。張傑妻得知,早已攜子逃走。包拯於是將張傑家業盡數變賣,賠償受害人家,餘數追繳入官。就此呈報朝廷,只待秋後將張傑問斬了事。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