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包公演義 >第65章 繶公子成親汴梁,暹學仕閒說討情
    話說包拯奉旨赴任河北轉運使,然方行至河北路境,卻又獲朝廷詔令,改任三司戶部副使。遂折路回京,當抵達京城時,一晃已是六月下旬矣。在此,不說包拯與家人隨差官相辭去,暫且借碼頭館舍安置歇宿,也不說次日包拯便往計省戶部任職,只說至午後,有包繶同艾虎尋訪僦居,順道拜會於包繶準嶽翁崔碏宅上,因言及尋覓房舍一事,經崔碏張羅下看得一處空置宅院,商定房錢租賃之,今後正好望鄰而居。

    但看此新居有兩進庭院,門樓大氣雄偉,上方木刻裝飾雅緻;門樓與庭院相連,後院二門樓爲八角形,院裏房屋磚木建造,青磚、灰瓦配以花格木窗、木雕隔柵,甚是雅觀;庭院乃一小花園,種植以樹木,點綴以花草,亦不乏幾分雅趣。只是此前住客搬離後未及打理,使屋裏屋外難免有些零亂。當經過一番清掃,隔日,包拯一家人與艾虎夫妻便搬入寓所,然又是幾日的收拾佈置,方纔安定下來。

    況於是日,有崔碏與文彥博、龐籍特來拜會,得包拯領艾虎、包繶迎於庭院,忙邀入客房又相見過董氏、歐陽春畢。然後,董氏、歐陽春告以籌備酒菜招待貴客,相辭出客房而去。餘下艾虎、包繶隨包拯陪客,便一面吩咐家人沏茶,一面就坐閒話。遂因文彥博打量着包繶問道:

    “賢侄一表人才,可擇得良緣否?”

    包繶見問,施禮道:“感謝大人眷注,小侄數年前已與崔叔叔愛女鶯鶯訂親。”

    這時,崔碏轉頭目視包拯言道:“難得包兄回京任職,如今兒女皆已成人,亦當操辦婚禮矣。”

    此事,包拯自然頷首應承,並於文彥博、龐籍、艾虎之附和間,見茶水至。當各位飲用一些茶水後,有包繶面向文彥博突地問道:

    “聽聞大人此前討伐叛亂,遇妖賊王則慣用邪術,能幻化巨大妖蛇,可真有其事?”

    文彥博聞此,疑問道:“賢侄何處聽聞此說?”

    於是包拯言道:“此是月前途經懷州時,聞懷州錄事參軍羅未閒傳罷了。”

    故而,文彥博道:“說來王則聚衆叛亂後,據城而守確有一定本領,使討伐頗費周折。——不過坊間傳聞添枝加葉,不切實際,但也別有意趣。”

    就文彥博之言,在坐諸人相應的點了點頭,以示曉然。既而,文彥博卻輕嘆一聲,改言道:“不想剿除賊亂後,明大人坐鎮政事堂未久,如今遽然病逝矣。”

    ——據知,於近日參知政事明鎬因背生癉疽而卒,享年六十歲。朝廷痛失輔臣,贈爲禮部尚書,諡文烈。

    隨後,得龐籍緩緩言道:“要說明鎬,字化基,論年齡還小龐某二載,其爲人端肅,沉穩磊落;又妙文博學、心有謀略、能斷大事。——誰料其新職宰執,猝然去世,可嘆人生難以預計也。”

    對此,在坐諸人只是惋嘆而已,別無言詞。況正值董氏、歐陽春安排家人將酒菜佈置上桌來,於是賓主相邀着起身入席。酒宴間,僅評說一些各地見聞或官場趣事,至酒闌宴止,諸客不久便告辭離去,在此就不必細述了。

    且說此日後,經包拯、董氏商議,遂聘請右騏驥使錢曖做媒,走以一番婚姻禮俗,方請期於深秋之初,就東京寓所張燈結綵,爲包繶與崔鶯鶯成婚。婚禮當日,因包拯夫妻鑑於路途不甚遙遠,早有差人將喜事告知南京董府,得內兄董燏,內嫂常氏攜次子董可師,孫女莉兒等一行特來東京相慶祝;還湊巧將赴任之絳州通判趙暹,亦隨同着打南京順道致賀。又是都官郎中呂居簡,著作佐郎阮稹等崔宅至親送親而至。再者,宰相文彥博,樞密使龐籍,樞密副使王堯臣,度支副使尤景之,鹽鐵判官魏良、開封府司錄參軍張士安等在京相善官員得知,或隻身攜以隨從,或領以妻子紛至沓來,一時好不熱鬧。

    當然,是以大擺筵席於寓所,但見設庭院之酒宴上,包拯陪同呂居簡、董燏、文彥博、龐籍、王堯臣等一席,艾虎相伴張士安、尤景之、魏良等又一席,包繶邀請阮稹、錢曖、趙暹、董可師等再一席。然董氏得歐陽春一道招呼着常氏,以及文彥博之妻陳氏,王堯臣之妻丁氏,錢曖之妻郭氏等女客則於屋內宴飲,在此也難以詳說了。

    只說庭院間,在包繶向各席賓客諮酒罷,轉而單請媒人時,得錢曖把酒言道:

    “此前未逢佳時,如今愚兄有意討繶賢弟一個請面。——因愚兄附庸風雅,日前購得幾頁人物、花鳥屏風,然總感到美中不足,想來久慕賢弟詩詞,望賢弟不可推辭,得閒來寒舍一展才情。”

    包繶聞此,確實不好拒絕,遂謙遜道:“承蒙曖兄青睞,繶雖則才疏學淺,但改日一定登門拜會,勉力爲之。”

    說話相請落座,照舊飲宴。既而,得趙暹道:

    “關於討情,曾聞吾外祖父講過一樁離奇故事。——吾外祖父朱翁乃應天府虞城人,早年出任過磁州知州,如今吾父任職應天府知府,故而吾得以陪母親往虞城小住,一日也因閒說起討情來,便聞外祖父講此離奇故事。”於是,憑着酒興,他津津樂道的將故事轉述如下:

    據說,舊年密州莒縣有位任知縣,凡事若無討錢財斷理,就迎合上司私意、朋僚說情,全不顧些天理。——那說情者大抵授受了銀子,聽私意之任知縣自然討了麪皮,那沒人情又無錢財打點者就真正該死!如此不知屈了多少事,枉了多少人。忽一日,有縣境巫氏遭殃禍,加上監司齊泰來書干謁,獲了一個死罪,舉家流離。可憐巫氏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齎恨而亡。冤魂下至陰司,有道是陽世無處說理,陰司陸判官剛直不阿,不聽私書,何不前往告個明白。是夜,巫氏遂赴察查司呈詞陸判官處,告爲徇情枉殺事:

    “生抱沉冤,死求申雪。今贓官任知縣求容取媚,與監司齊泰暗通款曲,枉陷貧身致死,累害合門遷徙。嚴刑酷罰,平地陡起冤地;挈老攜幼,良民變作流民。兒女悲啼,縱遇張遼聲不止;妻子離散,且教鄭虔畫難如。只憑上司一紙書,兩句話,猶如天降玉旨,儘管下民三番拷,四番審,視人命如草芥。可嘆有關係者,殺人可以求生;無人情者,被殺寧當就死?

    “密州莒縣冤魂巫氏,哀哀上告。”

    陸判官看畢,怒道:“可恨可恨!吾生平最怪不顧法理,暗走關節一事。——那科場聽了人情,把真才都不錄取;聽訟聽了人情,把虛情反當實情。”

    遂命鬼卒去拘拿枉法之任知縣,不多時拿到階前跪下,陸判官呵叱道:“汝好個聽人情之知縣,不知屈殺了多少人!”

    任知縣側目見陸判官綠面赤須,貌尤獰惡,瑟縮着回道:“不幹知縣之事。大人容稟,聽知縣訴來。”

    訴爲兩難事:

    “讀書出仕,既已獲宴鹿鳴之舉,居官赴任,誰不思勵羔羊之節。今身初登進士,才任知縣,位卑職小,俗薄民刁。就縉紳說來,不聽不是,聽還不是;據百姓怨去,不問不明,問亦不明。竊思徇情難爲法,不徇難爲官,不聽在鄉宦,降調尚在日後;不聽在上司,罷革即在目前。知死後被告,悔當日爲官。

    “莒縣任知縣上訴。”

    任知縣將訴狀呈上,又道:“要聽了徇情,怕屈了平民,若不聽上司徇情,恐將沒了自己前程。況徇情者齊泰,乃本職親臨上司,不得不聽。”

    陸判官聽畢,忙喚一卒再去拘齊泰。齊泰至,陸判官責問道:“齊泰,汝爲監司之官,如何倒與縣官行私?”

    聞此,齊泰詭辯道:“俗語常言,蒼蠅不入無縫之蛋,若是任知縣不肯行私,下官豈敢去討情?譬如老大人雙目如電,大義凜然,誰敢以私書干謁?今任知縣之罪,非下官之過也,請容下官訴來。”

    訴爲惹禍嫁禍事:

    “縣官最難做,宰治亦有法。賄絕苞苴,則門如市面心如水;政行蒲葦,始裏有吟而巷有謠。今任知縣爲政多訛,枉死者何止一巫氏?調情太甚,聽信者豈獨一齊泰!說不說由泰,聽不聽由任,他若不開門路,誰敢通私關節?直待有人告發,方出牽連嫁害。冤有頭,債有主,不得移甲就乙;生受私,死受罪,難甘扳東扯西。

    “監司齊泰上訴。”

    陸判官閱後道:“齊泰,據汝說來頗似有理。然汝說知縣不肯行私,汝就不敢去討情,此乃責人則明,恕己則昏耳。汝若正氣浩然,不自開門路,怎會有人尋汝通私關節?”

    對此,任知縣連叩頭道:“大人所言極是。”

    進而,陸判官又道:“今行私者不是,討情者也不是。行私者耳軟心惡,利令智昏;討情者則巧言令色,私慾薰心。如此作爲,若不嚴治,安見天理昭彰,使人心痛快!”

    言罷,即判道:“審得任知縣做官未嘗不明,只爲行私便不公;監司齊泰當道未嘗不能,只爲私利便不廉。今在世爲官以私枉法,草菅人命,必當嚴治,不可輕饒,將自損福報,以應天理。”

    故此,自巫氏屈死後,那任知縣不久遭受一場怪疾,就此瘋瘋癲癲,常言巫氏鬼魂要向他索命;那監司齊泰也一日騎馬外出,忽然跌落,摔得半身不遂,口齒不明。——其二人可真是作惡太甚,報應不爽。

    此只是宴席間一時的借言趣談,未必存甚麼特爲用意,同席之人亦不過應和感慨幾聲而作罷。且至酒宴畢,衆賓客又閒話娛悅一番,臨近天晚才陸續相辭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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