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包公演義 >第68章 趙氏報冤滹陽樓,包公復劾閻士良
    話說包拯於河北路調發軍糧,那日一行停歇邢州境館驛,正巧聞得一宗冤情,並有促邢州劉知州查明真相,將作惡害命者繩之以法,令受誣不白者得以昭雪。

    此後不久,包拯一行辭出邢州,北歷趙州,緣一路獲知廣平監於漳河流域,侵佔邢、洺、趙三州肥沃農田一萬五千餘頃,一概用以牧馬,佃戶不能耕種。然惟漳河南北最是良田,百姓租佃耕種年歲深遠,鄰近園林已作父祖邱塋。昨準羣牧司收其地入官,遣佃戶共九千三百四十餘戶,遷安又多是高柳及澤鹵之地,人戶全不肯起移,累經鼓司進狀,不報訪聞,俾河朔之民何以存濟?況廣平監雖再分爲兩監,馬只有五六千匹,不及往時一監之數。今牧馬一匹佔草地一百一十五畝,兼知衛州淇水監牧馬一匹止佔地三十一畝,廣平監亦不銷得此地,枉有廢爲閒田。往後縱添得馬三二千匹,元佔牧馬一匹之地,若比淇水監可就牧三匹未爲闕事。故而,上疏伏望朝廷體念河北人戶累值災傷,流亡未復,豈忍更奪其衣食?乞求朝廷降旨,令人戶依舊耕佃輸納,兼據一年所得,可置數倍鞍馬,公私大利,無甚於此。

    經包拯上疏陳述利害,努力爭取下,總算得朝廷聽從意見,降旨施行。使百姓重拾家園,重耕舊日熟田,及維護父祖邱塋。

    此事畢,包拯一行又離辭趙州,北上真定府。至日,自是得真定知府李昭述多人相迎入城,亦免不得要作一些雅緻安排。不過,於包拯堅持事正務下,遂與李知府一道親往倉廩點看軍糧調發,並及瞭解如今邊防情勢,故而一時未獲閒暇來用以消承之。

    然昱日午間,李知府與通判等官員特地相請赴宴於“滹陽樓”。遂隨李知府諸人引路而行,不時見一座新樓飛檐畫棟,分外壯觀,坐落於滹池北岸,檐外高懸一面匾額上寫“滹陽樓”三字。據同行官員言語,此樓名乃是知府李大人所書。來到樓前,但見戶牖翠簾映日,硃紅華表,柱上兩面白粉牌,各有五個大字曰:“南客多來聚,北疆少起爭。”

    當包拯一行得酒保招呼着步上樓去,臨滹池佔一座閣子,經一番客氣下包拯憑闌落坐了。至於桌上菜餚,雖說設有不少地方特別菜品,也無甚稀奇。席間除卻聊及自“澶淵之盟”後,大宋與契丹多年來相安無事,眼下希望不會復起刀兵,從而生靈塗炭之外,便是應付一些官樣客套話語,於此按下不表。

    卻說包拯與李知府諸人飲宴罷,步下樓來時,遠遠的就聞得樓下豁拳聲,兩方口呼着“三兄有緣、四人同榻,八窗玲瓏、二相歡喜,一夫當關、十指相交,六花紛飛、九天攬月,七仙下凡、五味俱全……”之酒令。聞聲但見堂間一桌四人,桌面上已是殘杯冷炙,難得二人藉以興致消遣。而一桌之中三人皆年齡相比之粗糙壯年男子,且時值夏日,穿着亦希圖清涼,比較隨便,唯一個膚白秀美,身行嬌柔者,將男兒裝束裹得嚴嚴實實,行爲很是拘謹,太不自然。

    偶然見此狀態,包拯滿心疑異,暗忖事情古怪,必定另有隱情。可是,此刻包拯、李知府諸人身着便服,其縱有隱情,卻難知諸人身份,如何陳冤傾訴,況不能生疑無端詗問之。因此,包拯有意放聲向李知府言道:

    “知府李大人,恕包拯汗顏,雖爲官多載,今見真定可謂是人傑地靈也,竟有男兒亦生得如此姿容綽約者。”

    聞得包拯此言,一行之人在詫異相看間,一時尚無話語。當要步出酒樓之際,只見那姿容綽約“男兒”趁同桌三人不備,搶步至包拯一行人面前,跪泣道:

    “小妾是唐縣青虛山孤村褚壽之妻,十數日前遭此三賊虐殺丈夫、阿姑,擄妾至此,望各位老爺解救於妾,懲治強賊,報冤雪恨!”

    此時,那同桌三人早已失去了豁拳樂趣,見勢不妙,欲逃之夭夭,卻被艾虎阻斷出路。於是,李知府即命人帶四人回府衙,一番升堂審問下,獲知得案情經過。

    原來,此婦人姓名趙如真,舊年嫁於定州唐縣青虛山孤村褚壽爲妻,家有阿姑七十餘歲。不料十數日前,眼前三個賊子路經孤村,欲借宿褚家,其夫褚壽辭道,我乃孤村貧家,又無牀被,不可以歇宿。然三個賊子說道,他等乃是邊防軍士,今路途大意,錯過了驛舍,天晚無處可去,他等不要牀被,只借屋下坐過一夜,避避風雨,明早即去。

    只怪其夫老實仁慈,見他等不肯去,又憐他是邊疆保衛國家之軍士,遂喚趙氏備具飯食相待,開牀與他等歇。誰料三個賊子心歹,取出刀劍將其夫殺死。趙氏與阿姑將走,被他等拿住,將阿姑亦殺死,強將其扮着男兒,放火燒屋,逼迫同去。一路上兜兜轉轉,今時方抵得真定府。且趙氏還悲苦陳訴道:

    “十數日來受盡屈辱,一路上若是喊叫,不趨奉其意,又遭痛打。妾每每思丈夫、阿姑被他等殺死,幾回思想殺三個賊子報冤,無奈妾膽小不敢動手。今三個賊子入酒樓暢飲,妾暗地悲傷,默禱城隍顯靈,助妾報冤,果然使妾得見青天,能報此雪恨,雖即死見丈夫、阿姑於地下,亦無所恨矣。”

    而三軍士姓名顏維、郭非、孫岱,隸屬真定府軍營。據他等供述,月前受閻士良大人指派,前往霸州公幹,迴轉時,那日路經孤村,遇見趙氏貌美,以致合計生此歹意,做下這一樁惡事來。

    面對此情形,三軍士雖隸屬真定府軍營,可畢竟案起定州,關乎定州唐縣二人命事,真定府不可以越界查實之。故此,李知府只是暫將罪犯收押,改日差人解送定州官府懲處。

    說及現任真定知府李昭述,字仲祖,乃深州饒陽人。他現年已六旬出,是宋初名相李昉孫,右諫議大夫李宗諤子。早年以父蔭爲祕書省校書郎,召試學士院,賜進士出身,爲刑部詳覆官,累遷祕書丞。以太常博士知開封縣,特遷尚書屯田員外郎、開封推官。出知常州、潭州,遷爲三司度支判官,徙淮南轉運使兼發運使,加直史館,糾察在京刑獄,爲三司戶部副使,累遷刑部郎中。陝西用兵,提點陝西計置糧草,還授度支、鹽鐵副使,以右諫議大夫爲河北都轉運使。除龍圖閣直學士、知澶州,又爲樞密直學士、陝西都轉運使。於去歲河北始置四安撫使路,升鎮州爲真定府,以昭述擢真定府路安撫使、知真定府。

    當此事後,不免聚會有言及閻士良時,卻使李知府嘆氣抱怨道:

    “雖說河北已是多年無戰事,若只保存舊體制,也可輔助邊防固守,公私均方便。——想當年內侍楊懷敏,曾借興修不已之名搜刮百姓,爲害不淺,接連有官員上奏,遂才令依舊。今聖上寵侍閻士良授權於河北,僅到任二月,又以創設屯田爲名,疏決水勢,水淹鄉村,沿邊百姓尤受其苦。況且,原各州軍屬長吏管理,緣何突然改設此局也?”

    從而,促使包拯留意下劣者閻士良,於河北跋扈自恣之行跡,並上疏朝廷《論閻士良轉官》曰:

    “臣等伏見六宅副使閻士良除授崇儀使,罔測緣由,中外疑惑。蓋自明堂覃恩之後,臣僚非着灼然功効,未嘗有超越遷轉者。

    “按士良先任蔡州都監日,以不法坐罪黜降,不逾數年復升職任,今又不次驟正使,名物議喧然,以爲不可。且河朔塘水當無事之時,亦可助邊防之固,但存舊制,公私爲便。頃歲楊懷敏興修不巳,大爲民患,累有臣僚論列,遂令依舊。自士良繼領是職,訪聞復以創置屯田爲名疏決水勢,飄浸鄉村,沿塞居民尤被其苦。況逐州軍自屬長吏等管構,豈假更設斯局!兼士良到闕,奏事僅及兩月,遷延不去,必是以此爲功邀求進秩,既得之後,何所不至?寖開僥倖之路,或構戎虜之隙,則爲害不細。

    “伏望聖慈特許追奪前命,以戒將來,及移士良與別路差遣,庶免向去別啓釁端。”

    就包拯上疏劾閻士良之事,一時朝廷恐未必上心承辦,在此無力關注,但包拯一行已經辭別東赴定州而去。這期間,至於真定府差人將那荼毒人命,作惡不法的三軍士解送定州勘問判處一事,卻是應當一敘。

    要說來,現任定州知州並非他人,正是韓琦。——自慶曆五年季春,韓琦罷樞密副使,以資政殿學士知揚州後,於慶曆七年仲夏遷知鄆州,同年年末又徙知成德軍。至去歲夏初,才進位資政殿大學士,加觀文殿學士,移知定州,併兼安撫使。然定州久爲武將鎮守,士卒驕橫,軍紀鬆弛。韓琦到任,初時大力整頓軍隊,採取恩威並行之法,對品行極其惡劣之士卒果斷誅殺,對以死攻戰者予以重賞。並研究前唐名將李靖兵法,仿作方圓銳三陣法,命令將士日月操練,使定州軍精勁冠河朔。況韓琦不只治軍有方,更理民得法,所至設條教,葺帑廩,治武庫,勸農興學,人人樂其愷悌。

    以韓琦之純正質直,面對顏維、郭非、孫岱三軍士所爲罪惡,安不大怒?一經審實,合該擬斬;並於堂上起文書將趙如真送還母家,另行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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