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包公演義 >第69章 賁女雪仇歸故里,包繶病卒潭州城
    再說包拯一行辭別真定府東行,至定州事畢,又一路沿邊疆造訪保州、廣信軍、安肅軍、雄州、保定軍、霸州等地,以視軍需,遂南下經河北諸多州調發供給,事無貽誤。

    當河北之行結束,包拯迴轉入京與家人再聚日,卻已是是年桂秋季節了。——然則,年初知媳婦鶯鶯已身懷六甲,看時下將臨月矣。的確,就此月夕,便請來產媼,輔鶯鶯誕下一子;並於鶯鶯懇請下,由包拯夫妻商議,爲長孫取名包文輔。

    然而,世事無常,哪知闔家歡悅之際,竟自另起風雨。——轉眼入暮秋中,尚未遣人去往潭州與包繶道喜,忽得包興風塵僕僕打潭州而還。只見他精神頹廢、滿面枯槁的跪倒包拯、董氏跟前,直言道:

    “老爺、夫人,怨小人實在無用,未能照顧好少爺,月前,少爺不幸於潭州染病而卒矣。”

    此消息猶如晴天霹靂,一時間不但包拯、董氏神志恍惚,不能自已;包穎、包蕙姊妹會見聞知,難以慰藉父母,是相擁而泣;使在側之小玥等亦不免隨着傷感,暗暗的抹淚揉眵。就在包拯夫妻與家人彷徨惆悵之下,聞包興又道:

    “現已託人將少爺屍身運還合肥故土,小人隨趕往京城來稟告,還請老爺、夫人發落!”

    如今,事已至此,畢竟非包興之過,安能責備於他?包拯夫妻只是忍着悲痛,吩咐他起身下去休息了。尚且,到底無從隱瞞,當於月中的鶯鶯獲知,更是悽悽然泣下交頤,傷心欲絕。董氏只能將鶯鶯擁持入懷,忍淚含悲的相陪着哭泣一場,並無力以言語寬慰之。

    但今愛子已去,人死不能復生,哀恨、頹靡亦是枉然。包拯只能事假於朝廷,草草收拾行李,並在親家崔碏夫妻,呂居簡等慼慼關照下,又有王堯臣、文彥博、龐籍諸善友的悲婉相送下,攜家人匆匆歸合肥料理包繶後事。路途上,經包興陸陸續續之講述,方大致瞭解得自包繶赴任潭州通判後,此大半載之人生事蹟。

    說來,年初包興隨同包繶別離京城,經汴河入運河南下,至揚州改溯長江而上,沿途走走歇歇,也不算勞累。一日,途經鄂州,還趁興登臨綿亙蜿蜒,形如伏蛇,臨江扞城的黃鶴山,遊賞天下名勝,聞名遐邇的“黃鶴樓”。當時,不僅相識得吉州吉水人,將赴做衡州押司的中年儒士賁文;與其端莊素雅的夫人賀氏,芳齡大約二九,容姿俏麗的女兒賁四美也有過一些照面。

    於是,一道遠眺漢陽城郭、江中鸚鵡洲;瞻覽前唐閻伯理、崔顥諸文家題寫“黃鶴樓”之文字。尤其崔顥一首《黃鶴樓》:“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最是少爺欽羨,大爲折服。還因賁先生言語,少爺婉言謝辭說前唐大詩家李太白到此,見崔詩渾然天成,爲之斂手,感慨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遂擱筆而去。今日,晚生又豈敢造次哉。

    不二日,又同至兩岸草木青青,遠山蔥蘢,江岸崖壁赭紅,摩崖上鑿刻有二字是“赤壁”的地境,觀覽得前唐詩家杜牧題一絕《赤壁》:“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可謂是膾炙人口。從而,經賁先生言,舊年無事,曾與鄉友羅未賢弟遊歷於此,難得他雅緻,當時亦有所題記。便隨他指引,還賞閱得羅未一詞《念奴嬌·赤壁懷古》曰:

    “大江東去,浪淘盡、淘盡芸芸英烈。萬里山川,看錦繡、怎奈扁舟一葉。浩浩乾坤,人生藐藐,唯有悠悠月。荊州沿岸,古今多少豪傑?

    “先主三顧茅廬,力圖匡漢世,求賢如渴。羽扇綸巾,人道是、地理天時雙絕。赤壁烽煙,草船金箭事,魏公心泄。目窮之處,一汪春水如雪。”

    看完,小人有問少爺,羅未先生灑灑百言,有何深意,可是極好?——本想攛掇少爺能否留下一些詩詞。然少爺終歸無此心境,只是懶懶的說那不過羅未先生一家之言云爾。

    再後來,入嶽州過洞庭湖,溯湘江抵達潭州,才與賁先生夫妻於潭州城外,湘江上相別。

    然包繶至任潭州僅半月餘,正值夏間,那日,包興隨包繶領數衙役於城邊遇四僧人。只見三僧在街邊甚是粗鹵地分食一西瓜,還胡說一些不成僧樣子的話語。唯一身形顯得柔美頎長的,卻是怪異,執拗地低頭站立一旁,無動於衷。好歹得一年紀相仿,卻樣貌醜陋的僧人特地與之一份,總算是領其情,然也十分的小心謹慎。大概因見於此,引起包繶生疑,便近前有意參謁道:

    “不識四位師傅,今打何寺而來,又將往何處去?”

    於是,得一豹頭環眼,身材適中,在四僧中年紀最長,大約三十四五的,待回了禮答道:

    “不勞動問,小僧皆遠方行腳,隨地遊行,身無定居。今到此,暫時尚未尋店落腳。況不過逗留三二日,也無意在潭州久住。”其頓了頓,才又說道:“小僧俗姓史,名洪,法名雲岑。”接着,擡手指向生得有些彪形燕頷,面色蠟黃,年紀大約二十七八的說道:“此師弟俗姓塗,名暗石,法名雲澗。”再指向一個相貌醜陋,長頸鳥喙,年紀不出二十的說道:“此小師弟俗姓郎,名三德,今法名雲嵐。”最後,則指了指那忸怩於一旁,頭髮新削未久,年紀不過十七八歲,面貌秀美,螓首蛾眉若婦人一般的,只敷衍含糊地說道:“這小師弟名雲中。”

    其說話間未免移身阻隔衆人視線,意圖遮掩住雲中。然雲中如此容顏,反而自慚形穢似的一直低着頭,不肯視人。——細想來,既然與三僧不相投合,情意生疏,緣何又一路而行,豈不古怪?

    故而,使包繶更加疑心,不顧其阻擾,凝神打量着雲中,忽而說道:

    “在下乃是潭州通判包繶,今見雲中小師傅……”

    那雲中聞此,即擡頭看向包繶,趕忙上前跪泣道:“繶爺,妾乃賁四美,日前父親賁文將赴做衡州押司,同妾及母親並一家人招寶,行至一高嶺山路處,不知是何地名,前後無人,被這三僧殺死父母並招寶,轎伕各自奔走,只留妾一人,強逼剃髮,假裝爲僧,流離道路,今已多日。妾苟延貪生,正欲向官府告明此事,爲父母雪仇,今幸得繶爺覺察真情,望爲妾父母伸冤。”

    對此,包繶隨吩咐左右,將三僧收案致法。——事後,小人曾與少爺言語此事,問少爺那時如何懷疑雲中身份,少爺說當時見伊雖是削了發,身着褊衫,然舉止怪異,容顏又總感到似曾相識,忽想起至潭州路途間曾認識衡州押司賁先生之女,頗有幾分神似,故而疑之。

    待三僧被捕拿州府,遂遭一番審問,供述案情。隔日,少爺又帶上賁四美前往衡山縣,要勘查事實。到後,方得衡山知縣賀怡然謹告說縣衙已收管命案屍身,連日來正努力追查兇犯。同日,又得賀知縣攜多名小吏領路,包繶要親赴峻嶺山道間勘看。不料途間遇一陣急雨濯身,加上包繶原本多日勞身,飲食不欲,難免遭山瘴侵襲,故迴轉州府未久,就得了病症。然多番尋醫問藥,卻一直反反覆覆,久治不愈,愁煞人了。

    ——至於三僧包藏禍心、圖色害命一樁惡事,那期間經知州侯思正審問,面對事實俱在,三僧抵賴不得,在公堂上已是相互指摘,毫無氣節了。當供認不誤,侯知州遂判道:

    “審得僧雲岑、雲澗、雲嵐,同惡相濟,合謀朋奸。假扮方外之遊僧,朝南暮北,實爲人間之蠢狗,行狠心污。污行不畏神明,噁心哪恤經卷?賁文職授押司,跋涉前程,四美跟隨二親,崎嶇峻嶺,三僧兇行殺掠,一家命喪須臾。死者拋擲山林,風雨暴露;生者厚身緇納,蓬梗飄零。慈悲心全然失喪,穢垢業休問祓除。若見清淨如來,定受烹煎之譴;倘有阿鼻地獄,永墜牛馬之途。佛法遲且報在來世,王刑嚴即罪於今生,梟此羣兇,方快衆忿。”

    移文投送京城大理寺,不出二月發回潭州府,批以三僧決不待時,梟首示衆。

    漸漸秋後,包繶或許對三僧惡行憎恨至極,帶病堅持與侯知州將三惡僧問斬畢,遂又起文書送賁四美回原籍,使之得見伯叔兄弟,並將父母、家人遺骸,帶回故里安葬。然此後,未過幾日,包繶病重,經多番努力,也是徒勞,不著見效,終究不治而卒。就此,包興只能準備了棺衾,感激於侯知州的援助下,將包繶屍身運還故土合肥,並趕往京城,稟告此不幸之事。

    當包拯夫妻攜家人迴轉合肥包府,亦只是強打精神,一面請以道士作法事,一面打發人告知了親屬戚友。有南城侄孫包永年、包華年;又親家崔碏、呂氏夫妻與同外甥阮稹;南京董府內兄嫂董燏、常氏攜子董可帥、董可師等親人相聚包府,惋嘆哀弔於亡人。當功課完畢,將包繶葬於包家大塋之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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