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包公演義 >第71章 真知府糊塗判案,假皇子行詐伏誅
    卻說艾虎、歐陽春等涉及的一樁重案,當依法處置結束,轉眼已至辭舊迎新之佳節。——只是人生路坎坷,多少荊棘無從預知,雖然毋須悲觀中蹉跎,不過於此時刻思想起來難免更覺心酸。倒是包皖,一晃已經三四歲,知曉了一些個人利益,趁着當口,尊長們無可奈何,自是隨他討得好處,增添了幾分年節的愉悅氣氛,今不必細說。

    再則,年節過後,於皇佑二年新春,適值包拯侄孫包華年成婚之期。——說及此事,華年與城南麻氏女舊歲已有議親,只因其父包勉之故,使婚期推後三載,不想年前又遇叔包繶病卒,故而拖延至今時。這不歲末,鑑於包拯、董氏攜家人至南城,見難得一聚,經嫂娘提議,才與媳婦吳氏請媒人往麻宅商榷,議定此新春吉日。

    至於婚慶之事,也就是邀聚親朋好友,東鄰西舍熱鬧得幾日;加之不少熱情之鄉紳,於南城之官吏獲悉,特地登門慶賀一番。對此,還聞鄰里長者嘆言,儘管其父包勉在外爲官時不正,已故去數載,可畢竟大戶人家,此回婚慶,比及往年並不失氣派之語,今亦無意詳述了。

    待到華年與麻氏女婚禮畢,總算於上元節後,包拯、董氏方攜家人,領同艾虎、歐陽春辭別過嫂娘崔氏,侄媳吳氏諸親人,乘船駛離南城,將返東京而去。於是船隻順汝水入鄱陽湖,走長江東下,轉運河北上,再溯汴河西行,一路上走走歇歇,又無甚意外之遇,就包拯、艾虎等而言,的確故道重遊而已,今更懶得贅言了。

    只說當包拯一行到達東京地境,時下已見春深,放眼是泮柳濃翠、鶯雀格磔,春意盎然,甚是愜意之時節。豈料那日,於汴河岸雍丘館驛,卻詫異的聽得幾位聚飲之友諞傳道:“據傳今聖上有皇子流落民間,現已進京認父矣。”——僅此隻言片語,沒頭沒尾,亦不知其中底細。

    然不二日,包拯一行抵得京城,登岸乘轎過於街市,感覺城內更見風言風語。好些老弱婦孺,或閒來無事的長者、青年於街談巷議,皆在哄傳聖上有皇子流落民間之事。有說那皇子名冷清,其母王氏當年本是得寵宮人,如今乃依母訓前來認父的;有說冷清現已被開封府逮捕治罪,其是瘋人賊膽,妖言惑衆的;有說冷清畢竟有龍鳳繡抱肚爲證,恐其言非虛,不然開封錢知府何故未敢嚴懲,只是發配汝州編管的,似乎衆說紛紜,無一結論。

    當包拯、艾虎與家人回至寓所,就街市所聞,一時本無心評論之。未久,卻得親家崔碏夫妻,或因數月未有相見,惦記女兒鶯鶯與外孫包文輔,趕忙過來問候;加之鶯鶯姑表兄阮稹攜妻呂叢,又呂叢之兄——已故太尉呂夷簡三子,吏部南曹呂公著,字晦叔,幾人正巧做客崔宅,本來都是葭莩、瓜葛之親,亦一道登門拜會。於是鶯鶯懷抱文輔見面親人後,諸女眷隨董氏、鶯鶯、歐陽春邀往內室說話,包拯則吩咐家人煮茶款待,與艾虎陪崔碏、呂公著、阮稹幾人就客間落坐閒談,從而提起街市所議之冷清事,難得有阮稹較爲關注,經呂公著遊說,方獲知一些詳細。

    原來,於今歲初,有一名喚冷清之青年,前來京城自說自話,到處張揚,說他是多年流落民間之皇子。此事引得鬧市聚觀,傳得滿城風雲。

    據言冷清母王氏原本宮人,當年曾獲聖上寵幸,後因禁中失火而出外,逃出之時已身懷有娠。然失散宮外無以爲生,於是嫁一郎中,洪州分寧人冷緒爲妻,生下一子取名冷清。如今他成年依母訓進京認父,有聖上昔日賜予母之龍鳳繡抱肚爲驗。意爲他乃龍種帝子,當今聖上之血脈。

    因傳言鬧得沸沸揚揚,現任開封知府錢明逸不能不勘問此事,即下令將冷清拘捕,查證虛實。誰知冷清踏入公堂,毫無懼色,反而視錢知府喝叱道:“明逸安得不起?”

    這錢知府見他氣勢迫人,深感震驚,自是不拘於公堂繩墨了,命冷清站立回話。然冷清仍舊街市之言陳情道:“母親本是當年獲天子寵幸之宮人,後因禁中失火而出外,逃出之時已身懷有娠……”那一套說辭。還做出一副皇子派頭,侃侃諤諤,臨危不亂。因此錢知府滿腹疑惑,拿捏不定,只好將冷清暫且收押,上奏聖上裁處。

    哪知聖上態度是模棱兩端,又將公案推還開封府詳審決斷。好在冷清被收押數日,於錢知府進退維谷之際,卻顯露出失常形跡,言語顛三倒四,行事荒唐怪異。鑑於此,錢知府遂判以瘋人無狀,擾亂視聽,將冷清發配汝州編管。——只不過民衆好奇心重,街市一時間仍舊議論不息罷了。

    對此,在坐者默默頷首相應,不加言論。轉而使崔碏感喟聖上現已年過四旬,諸嬪妃先後生育三子均是早早薨夭。景佑二年,有將堂兄濮安懿王趙允讓十三子,賜名趙宗實,自幼接入皇宮中撫養,然至今未肯立儲。

    進而,引呂公著揣測,大概冷清量聖上望子若渴,倘又狂人策畫教唆,故膽大逆亂,企圖非分之想。在坐者聽過,則“嗯、嗯”頷首一番。——以上僅爲泛泛一說,亦無意妄議。稍晚,大家相辭而去,遂置之度外矣。

    再說包拯迴轉京城後,漸漸已經夏月初,適朝廷遷包拯爲天章閣待制,委以知諫院。未久,有開封府推官韓絳,向朝廷上奏曰:“臣伏見府尹錢明逸將冷清留外汝州,使之乃敢詐諼惑衆,非朝野所宜。當追責窮治,誅棄都市,以儆效尤云云。”

    然聖上就冷清一事終不能自審真假,改而將公案交付朝議。於朝議上,有多位大臣奏請,當發配冷清至江南編管,可遠離京師,減少影響。被翰林學士趙概,於歲初返京復爲御史中丞,他果斷上言道:“清言不妄不當流,若詐不當不誅!當派人查察,以警詐邪之風,伏望聖裁。”

    聞趙卿之言甚是在理,因此,聖上詔令知諫院包拯,御史中丞趙概,開封府推官韓絳諸臣重審冷清一事。命嚴肅查處,以敬國法。

    ——言及開封府推官韓絳,字子華,乃參知政事韓億三子,原籍真定府靈壽人,後遷居京東雍丘縣。韓絳於慶曆二年取進士及第,擢太子中允,通判陳州。不料赴任二載,父卒,遂辭紱守喪。至慶曆七年,復出爲開封府推官。

    就冷清一案,經包拯、趙概、韓絳諸人多番審訊,冷清終於敗露實情,又經奔走探訪,歷時數月方查明真相。原來冷清生母王氏確實曾執役宮禁,後因禁中失火出逃,嫁洪州分寧籍民人冷緒,越年生育一女,才育冷清,故冷清與皇家毫無骨血之親。然冷清長成已後,雖姿容俊邁,舉止自若,異於常人,可惜教養不良,心性惡劣。其原本爲藥鋪雜役,聽聞聖上多年未有子嗣,竟倚仗生母之龍鳳繡抱肚,於鄉野自稱皇子,行詐江南、荊湖二路州縣。

    前歲中,冷清流浪至潭州,遇退役除籍軍人高繼安聽取其故事,獲全力資助,置辦行裝合謀赴京。然高繼安實知曉冷清絕非皇子,卻當做奇貨可居,一路妖言惑衆,行詐入京,營謀社稷。至冷清被開封知府錢明逸拘捕審訊,高繼安又指使其裝瘋賣傻,逃脫罪責。——如今是水落石出,確鑿無疑。故此,包拯有陳請即將冷清、高繼安斬首示衆,遂上疏《論妖人冷清等事》曰:

    “臣奉敕差,與趙概等錄問冷清公事,臣尋往軍巡院將公案看詳。據冷清款招,伏前後狂言非一,原其情狀,法所無赦,致之極典,固在不疑。兼詳放停軍人高繼安,款先因罪犯配鼎州,尋卻入京,託病放免;而妄談幻術,交結權貴,所至之處,多以禱祠爲名扇惑州縣。頃年,於潭州即將帶冷清隨行,沿路累造妖言,知而故縱,不以告官。及冷清事發,則教令詐作心風,果得免罪。尋又教以狂悖之語,所不忍聞,且都城之內,豈可令此輩輕慢憲法,惑亂大衆?若不速行顯戮,以戒未來,則啓奸邪之心爲國生事,防微杜漸不可忽也,乞令盡法施行。”

    見多日過去,未下裁斷,度聖上猶豫不決,使包拯再次上疏,陳說利害曰:

    “臣近以開封府勘到冷清、高繼安等,乞早行顯戮,免惑中外。況狂僞之狀灼然明白,決無可疑。天地所不容,人神所共棄,豈宜引用常法,遷延不斷?此而可忍孰不可恕,兼風霾暴作,日色無光,上下矇蔽之象。故天示此變,所以警悟人君,如是之至也。伏願陛下察變異之來顧宗社之重,特出宸斷,速令誅夷,免奸邪之類別起釁端,寢成大患。”

    終於,聖上以庶人冷清,放停軍人高繼安同爲逆亂,爲謀社稷,欺君罔上,爲常赦所不願,旨令將二徒誅黜於京城死市;又僧人谷全,號全大道者,會冷、高二徒於廬山,輕信妖言,厚資二徒使往京城,助桀爲惡,亦罪不可恕,黥配郴州。至此,一樁鬧得滿城轟動之公案方纔了結。

    ——然開封知府錢明逸,字子飛,乃吳越忠懿王錢俶之孫。於去歲初,繼張堯佐遷官,以翰林學士權知開封府。因冷清一案出,今夏初朝廷以錢明逸坐尹京無威望,又獄吏搒婦人鄼氏墮足死,罷爲龍圖閣學士,貶知蔡州。同時,有參與冷清一案之開封府判官張式,字景則,建寧浦城人,被貶知嶽州;再者,開封府推官李舜元,字公甫,隨州唐城人,被降爲壽州通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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