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包公演義 >第72章 冒名頂替權錢塘,覈實真相赴天長
    話說待查明冷清、高繼安行詐社稷屬實,又經包拯二度上疏陳情利害下,終使二徒罪誅不貸。然此事過後,時至秋中,於一日午後,包拯處置完當日事務,步出諫院來,不時卻巧遇往年相見鄱陽湖上,同遊於洪州滕王閣,至南雄州相別後,多年未有謀面之張戩。經交談下得知他當年於南雄任滿,此後相繼調知汀州、潁州、潤州、杭州,月前才獲朝廷詔令遷知審刑院。今日抵達京城,暫時安頓於碼頭館舍,正着家僕去尋僦房舍。於是一道步出皇城之後,受包拯相邀,獲張戩同歸於寓所。待相見過董氏等家人,不僅遣包興幫忙去問院公有無房舍租賃,因正值飯時,又忙着佈置酒菜來款待之。在飲食間,忽而得張戩言道:

    “聞包賢弟與英州真陽王泊舊年曾共治於天長,日前於揚州江口客棧,有幸相識巡視江南之王泊,攀談間,聽他相言初入仕途時,頗感念於天長得大人教誨之情。”

    故而,包拯言道:“言及王泊,拯自端州回京時,于徐州彭城短暫一聚後,已是多年未見矣。”

    對此,彼此沉默一時,又飲過一些酒水,張戩進而言道:“年前,有赴任杭州錢塘知縣田在懋,正好是天長人。”

    遂促使包拯回顧道:“若言田在懋,拯權知天長縣時,因僧明修作惡,殺害蕭氏女一案。然田在懋好友許獻忠,後改隨蕭姓,早與蕭氏女有染,招致嫌疑。所幸當日好友田在懋請酒,其醉飲留宿於好友家下,故而傳田在懋質對公堂,經此當年多少有些交結。”

    從而,張戩卻疑惑道:“然田在懋赴任錢塘年餘,彼此雖是交際泛泛,不過亦有幾回聚會。見一日縱是提及包賢弟事蹟,其不僅未言一語,怎生感嘆無緣與包大人相識?”

    忽聞此情,可謂匪夷所思,但無從推測根由,又以爲本不關要緊,加上得艾虎、歐陽春到,因問及張大人女兒翠鶯來。獲張戩告知於慶曆六年,他知潤州次歲,聘當年進士,歙州通判謝仲弓爲快婿之外,改而閒說一些爲官趣遇,皆言雜而無序,於此無力記述。待酒食過後,不久張戩相辭而去,當就此作罷了。

    不想未過幾日,有於去歲暮秋赴京任監察御史裏行,於今春擢監察御史,旋即巡視淮南、江南諸路州縣之王泊,回京上疏《請核錢塘知縣田在懋身分》曰:

    “臣今奉勅巡視淮南、江南諸路州縣,近來至杭州錢塘,竊視知縣田在懋面目生疎,恐有蹊蹺,疑非本人。蓋因昔年,臣佐包拯治天長時,詰僧明修殺害蕭淑玉一案,有蕭(許)獻忠,現爲臣妹弟,涉嫌受屈,而田在懋幹證公堂,遂相識,數有照面。且自天長一別,不餘十載,聞田在懋去歲考取進士,授知錢塘縣。但日前會見,不只彼容貌迥異,未識臣姓名,竟又於往事迷茫,若無緣故,誠然咄咄怪事。伏望陛下令官吏查實田在懋真僞,庶免不法之徒謀害人命,或禁錮本人,則冒名頂替侵蠹官場,擾亂治道。”

    見此關乎一縣政治,官吏生死之情,倘若確鑿,非同小可,聖上不能輕視,有將事議於朝堂。因而,得包拯上奏道:

    “日前,審刑院張戩與臣曾言語錢塘知縣田在懋,對其行爲頗爲不解,如此看來,此人或許非天長舊識,恐是冒名頂替者無疑。”

    即又得張戩出班奏道:“臣此前於杭州,數會今錢塘知縣田在懋,其言談世俗,不似進士之才,勢必爲詐,誠請聖上裁察。”

    於是,聖上詔令知諫院包拯、知審刑院張戩、監察御史王泊諸臣徹查田在懋身分一事,以免奸惡之人殘害官吏,侵犯官制。

    當包拯、張戩、王泊諸臣領命,此後遠赴天長,擇燕脂街茶肆小憩,使王泊差人喚出妹弟,天長押司蕭獻忠來見。——言及蕭獻忠,他自當年鄉試中舉,可幾度考取進士皆無奈落榜,遂多少有內兄王泊關係,授聘爲天長縣押司。待蕭獻忠步入茶肆,照面就甚怡悅的言道:

    “內兄既已來天長,何不至家下?再則,包大人更是難得來此,晚生雖不富足,今自當奉上薄酒款待……”

    然獻忠話音未落,王泊卻直言道:“今至此自有公事,妹弟不必操持那些俗務。”隨後轉身將張戩介紹與之相識,見禮罷,就茶肆相請落坐定,接着王泊又單刀直入的言道:“知妹弟與田在懋交好,因月前會面錢塘知縣田在懋,視其……”

    可是王泊言語未完,只見獻忠滿面驚訝,他斬釘截鐵的回道:“此事絕無可能,如今田在懋已故一年餘矣。”

    聞知此情,使包拯、王泊等十分詫異。這時,包拯言道:

    “算來田在懋不過三十餘歲,去歲方考取功名,怎生就此去矣?”

    進而,張戩則問道:“既然田在懋已故,今在職錢塘縣者當爲誰?”

    對於此,獻忠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只是將田在懋亡故之情講述道:“想來當是命運不濟,在懋兄去歲初考取進士,獲朝廷授知錢塘縣,不料他歸鄉未及赴任,只因閒遊釜山龍隱寺,探于山野被蛇所傷,不幸身亡。待喪事草草完結,然亡友之妻苟氏,原本濟州任城人,乃亡友當年遊學濟州時結爲鸞鳳,或許忖身無所依,就此拾掇家資,辭別鄉鄰而去矣。”

    包拯、王泊等聽罷,亦不免爲之嘆息一回,既而步出茶肆來,王泊拗不過妹弟之情,去蕭宅相見令妹,包拯、張戩遂回返館驛不提。翌日,又經走訪鄉鄰,查證過事實,忙請旨將今錢塘知縣“田在懋”並家眷苟氏拿還東京,訊問個中底細,了結去一樁冒名步入官場,荒唐、可笑之案事。

    原來,今冒名頂替田在懋權知錢塘縣者,乃其姑表弟劉英,本黃州黃岡縣人。但見劉英現已而立之年,記憶中容貌雖與田在懋迥異,然身形輪廓倒是有幾分神似。

    據劉英供述,只因在前歲夏時,鄉里遭遇極其罕見、恐怖的暴雨,使得江水氾濫,淹沒了村鎮。災後,父母、妻子不知存亡,又見家計盡空,生活無着落,只好前往天長投靠表兄田在懋。

    然那場洪水說來也很奇怪,就在洪水來臨前十多日,鄉里有一位邱姓長者,本是木工匠人,但平日裏神神道道,瘋瘋癲癲的,卻忙着打造船隻,還每日前往村東寶積坊下觀察一對石獅子眼中有血流出否。探看日久,往來頻數,於是鄉鄰好奇相問緣故,據他說前不久佈施過一雲遊高僧,僧家敬他好善,特告知即日村鎮有洪水之災,可預備船隻伺候走路,以免苦厄,累及性命。他連連應諾,追問洪水之災何時當見?僧家又告知一但見村東寶積坊下石獅子眼中流血,洪水隨至,當收拾走路。然當時天旱多日,太陽正酷,熱氣蒸人,衆鄉鄰聞此,皆笑他又說瘋話。邱長者見衆人譏笑,不悅離去,還憤憤的說道:

    “僧家所說不假,本處皆爲惡之徒,豈信此言,當受此劫數!”

    衆鄉鄰認爲他是氣話,也不去介意,反而自相笑道:“世上有此等癡人,天旱若是,有甚麼水災?況那石獅子眼孔裏哪討血出?”

    因當時正好有二屠在坊下,一屠相約戲之道:“咱們明日宰豬,何不用血灑在石獅眼中,看瘋老叟要怎麼行事?”於是鬨笑着揚長散去。

    不想在次日黃昏,黑雲並集,大雨滂沱,一晝夜不息,江水涌入村鎮,霎時間居屋流蕩無遺,鄉鄰被洪水沖走、溺亡者不計其數。幸好小人素識水性,且在洪水中抱住一段圓木,才得以登岸活命。待洪水退去,見已是孤身一人,故只好前往天長投靠表兄田在懋。

    當到達表兄家,得表兄憐惜,勸勉就天長居住,日後幫忙討房妻室。然在去年夏初,表兄方考取進士歸鄉,本來遊覽天長縣西釜山龍隱寺,一來爲還心願,二來愉悅身心,哪知一時尋芳探幽,表兄踏入荒草叢裏被毒蛇咬傷,因此未能赴任就毒發身亡了。到喪葬完後,表嫂苟氏就與小人商量冒名錶兄任官的事,小人雖覺不妥,但經不住表嫂一再勸說、蠱惑,於是在表兄靈前與表嫂苟氏拜爲夫妻,冒名錶兄田在懋,持了文憑前往錢塘任職,直到如今事敗被捕。——當劉英供述罷,竟是潸然淚下,悔不當初的樣子,遭到在旁之苟氏睥睨,露出一臉不屑的神色。

    然今見苟氏雖已徐娘半老,還算姿容端正,風韻猶存。只是天下之事,無奇不有,不想一小戶人家女子,竟能鼓動着他人做下這般事蹟來。

    而據苟氏供述,儘管亡夫田在懋命運不濟,數次進京考試,去歲才考中進士,得授知錢塘縣。然在亡夫生前,妾身雖不曾見過包大人,卻數聞亡夫立志,當考取功名時,爲官定要像包大人一樣清廉爲民,剛正無私。可惜亡夫未能赴任,在鄉里被蛇傷而死,彌留之際還惦念着妾身,不忘託付表弟照顧妾身。故妾身將亡夫草草的安葬去,便勸說表弟冒名亡夫,在靈前拜爲夫妻,持文憑往錢塘縣赴任,只爲成就亡夫生前夙願。況到任一年多來,經妾身勸告下,一向秉公斷案,從無枉法徇私之過,想問各位大人此有何不可?——視伊不卑不餒,仰無愧天的姿態,着實令人不敢置信。

    面對如此情景,使包拯、張戩、王泊不免回首相望,唯暗自嘆息矣。——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遑論乃冒名頂替者,畢竟有違法度,非世事所容也。

    至此,包拯等遂將事如實稟奏於朝堂,蓋聖上念劉英雖爲冒名頂替,不過權知錢塘縣年餘,還算兢兢業業,未做貪惡之行,最終不與深究,只是罰沒錢財,削職遣返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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