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包公演義 >第77章 酷吏肥己作私憾,良臣恤民生義憤
    話說自送別王泊赴任荊湖北路轉運使後,未過多久,包拯聞街民相傳,獲知僧人紹宗聚黨惑衆,於京城中大肆斂財,耗費巨資建寺院,鑄佛像,遂上疏請謫逐其出京事罷。轉眼於是年仲冬時節,朝廷再次將那行事一向任性,不顧條制、苛政暴斂,舊日因慘虐不法,被降黜州郡之贓官酷吏王逵,擢升爲尚書工部郎中,遷淮南轉運使。敕命下達,令中外聞之,無不駭愕。

    然轉運使之職不僅掌握一路之財賦大權,更兼領考察州縣官吏、清點刑獄、舉賢薦能諸職分。就王逵貪婪殘暴,殊無畏憚之德行,況違戾法度,蠧政害民,先後被包拯等臺諫官員多次彈劾,朝廷卻每每霈澤,曲加擢用,更使衆議不容矣。

    ——今言及王逵,字仲達,生於太宗淳化元年,乃澶州濮陽人。其自真宗天禧三年及進士第,初爲廣濟軍司理參軍,遇母喪去。出服,以祕書省校書郎改知萬年縣,又知華容縣,後遷祕書省著作佐郎,知虔州、虢州,再遷祕書丞,知亳州,因縱子不法,貶爲益州通判。

    至寶元二年,右遷王逵太常博士,入爲開封府推官。在職,遇府吏馮士元奸贓,私藏禁書事發,被判入獄,得王逵雷厲風行,果敢了結此案,遂遷升尚書祠部員外郎,出爲荊湖南路轉運使。然王逵上任,巧立稅目、橫徵暴斂,賄賂朝臣以圖進擢。使地方百姓傾家蕩產,苦於誅求,躲入山林反抗苛政,王逵進而派兵鎮壓,濫用酷刑,被逼殺者無數。其累累暴行,最終揭發至朝廷,這才貶知池州,又調知福州、揚州。

    至慶曆五年暮春,又遷王逵尚書刑部員外郎,升任江南西路轉運按察使。但王逵重任轉運使後,仍是不顧條制,苛政暴斂,殊無畏憚。適逢包拯在京爲監察御史,即上疏彈劾,直言王逵殘暴猥濫,罪惡彰灼,冀望將其罷黜降職。無奈朝廷不予重視,反而將奏摺下至江南西路提刑司處置。於時新授命提點刑獄高良夫未到任,前提點刑獄李道寧已移知瀘州,適系王逵權兼提點刑獄司之職責。因此,王逵有恃無恐,且暗疑前洪州知州卞鹹進京告發其殘虐之狀,以報私憤,竟濫用職權,唆使人誣衊,構陷罪名,監禁與卞鹹有關係者五六百人,釀成大獄。如是行爲令朝野震動,輿論洶洶,加以包拯等臺諫官員剛直不屈,一再上疏彈劾下,朝廷才改將王逵除河東轉運使。尋又因舊事被發覺,告劾,於是貶其監鄂州稅,復改知光州,逾月遷尚書兵部員外郎,知徐州。

    然於今歲仲冬,朝廷再遷王逵尚書工部郎中、除淮南轉運使。敕命下達,中外駭愕,義憤填膺。故而,即令包拯、陳旭、吳奎諸臺諫官員果斷上疏,接連彈劾,不料朝廷愎諫,不爲所動。包拯爲除此奸險慘毒,枉陷無辜之民賊,不惜再度彈劾王逵,又上疏曰:

    “臣近者與陳旭、吳奎,凡六次論列,以新授淮南轉運使王逵,乞與改授藩郡,至今不蒙施行。蓋臣等之言,不足取信於朝廷,如是之甚,俯仰慚懼,不知所措。

    “臣今略具王逵逐任事狀,伏乞聖慈特賜睿察。按王逵先任湖南轉運使日,僭越正令,非理配率數十年役,掊克見錢,只潭州系七百餘戶,雖子孫淪歿及賣過產業者,並令見佃人陪納,凡干連數千戶。其部下諸州,率皆類此一路之民例,遭枷錮逃移死亡者無數。及臣僚論奏,朝廷特與放免,又隱匿朝省指揮數月,並不遵稟,一向催納。因事發覺,遂降知池州,其它違越之事不更條陳。故臣僚上言,伏見王逵兇暴,無識殘忍有餘,列位簪紳心同蛇蠍,因緣奸詐,遂忝職司。

    “在湖南日,酷法誅求,財利茍圖進擢,民被殺者,罔知其數。黜降之後,潭州父老數千人共設大會,以感聖恩與人去害,在城數萬家三夕香燈徹曙;又被苦之家,並刻木作王逵之形,日夕笞撻,其人心憎惡如是。

    “及任江西轉運使,依前殘酷枉法,徒配民吏,恣行威福。臺官舉劾,遂下提刑司體量,適屬高良夫未到,李道寧移任,王逵權本司公事,乃妄疑前知洪州卞鹹到闕,說其事蹟。遂追捕平民數百人,只於本州島倚郭兩縣收禁,構成卞鹹之罪。況卞鹹替罷,將及一年方行捃拾以逞私憾,中外莫不扼腕憤嗟。臣僚繼有章疏,遂移荊湖北路,未幾復授河東,所爲恣橫愈甚。

    “於前嘗至撫州,筵上與郭志高酒醉詬爭,遠邇驚駭;尋又張珪進狀,指論前知福州日,在任贓濫不法事件,俱有實狀,竟不曾盡理,勘劾止降知光州。據其罪名不可悉數,雖該赦宥,不可復付以表率之任。且執政大臣,所宜與國家進才良,退苛暴,規恢治體,沮勸將來。

    “今乃不恤人言,固用酷吏,於一王逵則幸矣,如一路不幸何?臣實爲朝廷重惜之。伏望聖慈令取索前後臣僚奏狀,並章珉先勘卞鹹獄收坐及張珪所論之事,同送御史臺依公定奪,即顯臣言非妄,仍乞檢會臣等累進札子,早賜施行。況楊紘、薛紳、王綽、王鼎本無殘虐之狀,只以行事或有過當,尚降差遣,不與牽復職司,較之王逵,彼實非辜。臣所以不避煩猥,重此部述,惟陛下特賜裁處。”

    ——言及楊紘,字望之,建州浦城人,乃先朝翰林學士,文公楊億從子,初以恩蔭授官,至慶曆三年冬,遷任兩浙路轉運使;薛紳,字子縉,開封祥符人,天聖初考取進士,步入仕途,於慶曆四年初,徙任江南東路轉運使。二人任轉運使時,皆因揭露舉發官吏隱罪,甚至微細末節無所寬貸,至慶曆五年夏,終究行事過當,被謫降差遣,楊紘貶知萬州,薛紳貶知漳州。然王鼎,字鼎臣,大名館陶人,天聖八年賜進士及第,至慶曆四年春,調任兩浙路提點刑獄;王綽,字思和,幷州晉陽人,以武官出身,於慶曆三年末,擢任兩浙路轉運判官。當時,王鼎、王綽與楊紘共理兩浙路事,三人沆瀣一氣,競相揭發官吏污行,無分毫事,一律論劾。且時常曰:“不法之人不可貸,去之,止不利一家爾,豈可使郡邑千萬家,俱受害邪?”使治下官吏忌憚,聞風解去,目三人爲“三虎”。於慶曆五年夏,遂同被貶黜,王鼎貶知深州,王綽降原州督監。至今數年來,四人轉任州郡,皆未再牽復職司,在此亦不必細述。

    卻說自包拯再度上疏彈劾王逵之後,一日,視天色晴朗,風和日暖,包拯步出皇城,領同艾虎、包興徐行欲歸寓所。然於街面上巧遇太子賓客卞鹹,侍御史章珉,以及隨行諸人,便經他二人相邀,隨性至沿街一戶門牌上書“似家茶肆”內擇一茶席小坐,飲茶閒話。

    ——若言太子賓客卞鹹,字君說,乃益州成都人,於真宗景德初年,卞鹹尚且年少,不幸其任職刑部員外郎、鹽鐵副使之父卞袞病卒,朝廷軫恤家人,遂錄卞鹹爲將作監主簿,從而入仕。其爲官數十載,如今已是年近古稀,將及致仕之人矣。再者章珉,字孟縝,祖籍建州浦城人,後徙居潤州丹徒縣。其於天聖五年及進士第,初授平江軍推官,經宦海沉浮,輾轉地方多年,至慶曆六年初,復入朝爲侍御史知雜事,未久權知審官院,現爲侍御史。

    且於把盞言談之餘,觀茶室間陳設雖算不得華侈,反倒簡樸了一些,只是鄰近素壁上有二幅掛畫,一爲長者正坐於桑苧林之下煎茶,題曰“陸羽品茗”;一爲寒士把盞仰臥於茶仙谷之中,題曰“盧仝獨酌”,卻不失幾分意蘊。

    然閒話間,或因卞鹹、章珉一時相識得艾虎,加之不免有提及王逵爲官不法事,遂據卞鹹言道:

    “憶起當年,卞某任淮南路轉運使時,正值王逵爲亳州知州,聽聞其幼子王子英,因橫行作惡於‘松下客棧’,還曾被艾少俠懲治過一回。”

    聽聞此言,使包拯、艾虎等始知當年路途所遇惡少身分,皆豁然明白似的點一點頭,並無過多言語。隨後,則據章珉講述道:

    “縱然如是,但那王子英終究不知悔改。後來其父王逵知池州,時在下任江南東路轉運副使,聞知王子英緣與地方豪勢之子魯千郎,爲爭奪一美貌端方之歌伎紫芸,行惡相鬥,終不敵魯千郎,被其毆殺而死。說及那魯千郎,其雖行事強橫,乖張,但人物軒昂,威焰爍爍,頗有些才氣。事前逢王逵生辰,得地方官員士子詩詞駢集,羣然賀壽,有魯千郎亦獻一詞《千秋歲》曰:

    “‘逾垣芳草,又報春光好。樽酒上、英雄表。綺餚真氣象,珠玉霏談笑。相鬥豔,春華正盛何言老。

    “‘莫惜金樽倒,花謝瓜時俏。留不住、維舟小。從容帷幄裏,整頓乾坤了。今日後,更將喜是中書詔。’

    “王逵見其詞,或許有心青睞,曾褒獎之曰:‘足下文學優餘,詞句清麗,可算衆賀詩詞之冠耳云云。’——然至幼子王子英被魯千郎毆殺,王逵遂緝拿其下獄,爲泄私恨,張榜羅織重罪,將其殘殺於牢獄矣。”

    對此,使在坐者皆搖頭感嘆一回,又相對沉默了一會兒,見飲茶已畢,於是一同步出“似家茶肆”,就此道別各去,本也不用細說。

    至於王逵,在包拯、陳旭、吳奎諸臺諫官員多番彈劾下,對朝廷畢竟有所觸動,挨至皇佑四年春中,遂將王逵罷去轉運使之職,改任越州浙東兵馬鈐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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