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何射?”她詢問。
“因爲你被逆賊劫持,他們以你爲質子,想要逃脫。”
曹然語氣艱難:“放虎歸山,定成後患。你一個小小的人兒,被他們劫持之後,不知要經受多少折磨,所以我才……”
剩下的話,曹然說不下去了。
當初那一箭,是他此生最難射出去的一箭,也是最爲後悔的一箭。
“那就對了。”
豈料對面的少女,神色沒有一絲絲悲痛,反而十分的坦然,“我在襁褓之中,將來可能要面臨人間煉獄般的生活,我無法抉擇。所以,你替我做了選擇。”
“你的選擇賭對了。我雖跌落山崖,卻被夏池所救。”
“我生命的前十幾年,生活艱辛,腦子遲鈍,還經常被人欺辱,可我有爹有娘有弟弟,有一個完整的家。”
“我爹夏池不嫌棄我,待我如親生,治好我的傷我的病,給了我第二次生命。”
“我娘雖不知內情,可這麼多年來,也從未虧欠於我。”
“你瞅瞅我現在,有家有自己的產業,身邊還有這麼多關心我的人,我活得很好,瀟灑又肆意。”
“舅父,時間證明,你替我所做的選擇是正確的。”
一聲舅父,一下子擊碎了壓在曹然心頭十八年之久的高山。
那高山上的每一塊大石頭,均由自責,懊惱,悔恨等等負面情緒組成。
十八年來,每日每夜的累積,增長,壓得他透不過氣,緩不過神。
他無法面對自己,無法面對親姐姐,無法面對世人審視的目光。
曾經,他以爲他要如此被壓制着,度過自己的一生。
誰知眼前的少女,幾句輕描淡寫的話,竟然讓他一下子釋然了。
“夏丫頭,我的仙兒。”
曹然錚錚鐵漢,一下子紅了眼眶。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把將眼前的少女,拉入懷中,抱緊她,“是我,讓你受了那麼多苦。我……”
“我沒有苦。”身前人的擁抱,充滿了溫暖。
那樣溫暖有禮的臂膀,讓夏芊芊不由想起了自己現代的爸爸。
爸爸的懷抱,也是如此溫暖,能給人力量。
可惜,她的爸爸死得太早了。
夏芊芊伸出手,緩緩抱住了曹然的肩膀,“一切都過去了,過去了。”
她分明才十八歲,可她的爲人處世,總是那麼的老練成熟,讓曹然的心更加得疼。
那是吃了多少苦,纔會形成如此豁然的性子。
想及此,他的心更痛,將懷中人摟得更加緊。
在屋子中,一直負責整理文件書籍的赫北,被那些蝌蚪般的字體繞得腦仁疼,他端着一杯茶,趁機溜出院子透一口氣。
誰知一眼望去,看到長廊中相擁的兩人,他剛嚥到嗓子眼的那一口茶,一下子竄到氣管裏。
“咳咳咳……”這次可不是普通的假咳。
氣管進水,如何溺水一般,他彎腰,咳得全身顫抖,滿臉通紅,直不起腰。
這邊的動靜,成功引得院中人的注意。
“赫老,您怎麼了?肖勇跑出來,一看赫北的架勢,慌忙用手給他拍背。
在書房內的姬子墨,聞訊而來,“出何事了?”
夏芊芊早已在幾人跑出來時,從曹然懷中撤出來。
此時,她望着赫北,神色尷尬。
赫老撞破了她與曹然相擁的畫面,想歪了。
墨魚是個愛喫醋的。
明知對方是她的舅父,也可能會鬧情緒。
這是不小心嗎?
你這個臭丫頭,你到底招惹的是何人,你不清楚了。
赫北直起腰,漲紅着臉,一雙虎目瞪着夏芊芊。
而她則一臉坦然,笑嘻嘻道:“待會清清嗓子,少說話便好。”
她這是暗示他什麼。
赫北皺着眉頭,眼神晦暗莫名地盯着她。
夏芊芊則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兒,轉身招呼道:“殿下,今日忙了一天,該歇一會了。”
她每日放學來,任務便是陪他休息一會,喫一頓晚膳。
這一點,是衆人潛移默化下的共識。
曹然恢復以往的沉靜,拱手行禮道:“殿下,飯菜已經在前廳備下,煩請殿下與夏姑娘移步。”
“好,大家都歇一會!”姬子墨望着夏芊芊,嘴角含笑,“我們先去喫飯。”
“行!”
兩人並肩而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
“你今日來得早。”
“‘大家發’鋪子打烊的早。”
“今日生意很好?”
“生意還行,不過是我娘有些不好。”
“你娘……”
“對,有件事情,我想與你說一下。”
“什麼事情?”
“關於我爹。”
“……”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遠,直至身形一拐,轉入另外一個院子中。
曹然目送兩人離去,轉身也要走。
一旁的赫北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拖拽着往前院走。
“將軍,有事?”曹然愕然。
“大事,天大的事情。”
赫北將曹然拖拽到一處無人地,一拳頭打在他的心頭,呵斥道:“你個臭小子,你是不想活了嗎?”
“我怎麼了?”曹然還沉浸在自己被原諒的喜悅中,一時笑呵呵,並未惱怒。
“你的魂被阿飄吸走了嗎?”赫北看着傻兮兮的曹然,恨鐵不成鋼道:“你剛纔在做什麼,你怎麼可以那樣對夏丫頭?”
赫北急得直跺腳,“我知曉,你這麼多年來,鎮守在福安江,孤身一人,身邊連一個伺候的丫頭都沒有,實在是缺女人得厲害。”
“可你再缺女人,再想女人,再想娶妻生子,你也不能肖想你不該想的。”
“夏丫頭她是誰啊。她是賢王殿下看中的女人。”赫北開始了教育模式,“明眼人一看便知,殿下很是看中她。不,不單單是器重,而是那個千年不開花的鐵樹,這次爲了一個女人開花了。”
“他能准許你肖想自己的女人。”
外甥女受了那麼多苦,能得到賢王殿下的寵愛,那是她的幸運。
曹然一聽,傻笑起來。
“還笑!”赫北看着油鹽不進的傢伙,氣得又是一拳頭打在他的肩膀頭,“曹然,你記住。天下的女子很多,不要將目光感情放在那樣一個女人身上。”
可天下的女人,唯有她是自己的親外甥女,是與自己血脈相通之人。
她還救了他的命,讓他如何移開自己的目光。
夏芊芊的身世之謎,知曉之人不多,沒有得到最後的證實,無法向世人公佈。
所以,即便是赫北,曹然也不能如實告知他。
“我明白了。”曹然允諾,轉身便要走。
“你明白什麼?”
赫北望着他的背影,警告道:“曹然,我警告你,我會一直看着你。你千萬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千萬不可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