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俯身,他手掌託在她的臉側。

    他的手指修長白皙,掌心中,硬硬的手繭輕輕地摩挲着她的臉側,陣陣刺癢之下,她緊皺的心,卻一點點地舒展開來。

    “你這是怎麼了?”她難得露出少女的羞赧,微微偏側頭。

    他化掌爲捏,將她的小臉蛋往上一提,輕笑道:“本殿下的智商,難道還不如馮衛,會着了他的道?”

    她喫痛,往後一縮,一手捂住臉:“今日,你若毫髮無傷地捉住他,我獎勵你一件東西。”

    他一聽,有了興致,“什麼獎勵?”

    “不用提前打聽。你要聽清楚我獎勵的前提……”她一頓,加重語氣道:“第一點,你毫髮無傷。第二,抓住馮衛。”

    她故意逗他,“你可不要弄反。你遍體鱗傷被馮衛抓住了。”

    這句話,放在古代,尤其是在臨戰前,是忌語。

    尤其是,一個小小丫頭,即便是縣主,也不能衝着賢王殿下說如此不吉利的話。

    在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大眼瞪小眼,不敢吭氣。

    “哈哈哈……”誰料堂堂的賢王殿下非但沒有生氣,反而仰天大笑。

    彷彿,她說了天大的笑話。

    “你小看本殿下?”他笑問。

    “我只看實力,結果!”

    她在原地站住,雙手負後,微仰着頭,秋眸溫潤,“我想要名正言順地送伱一個獎賞。”

    “好!”他黑眸凝住她的眸,“你的獎賞,我要定了。”

    雙腿一夾,他策馬,飛速向前。

    諸多兵士們紛紛翻身上馬,追隨而去。

    夏芊芊踮腳望去,黑夜下,成排的火把宛若一把火龍,遊歷在天地之間,漸漸消失。

    今夜,註定是不眠之夜。

    夏芊芊收斂心神,“我們回院內再看看。”

    耿忠唯恐她犯險,“姑娘,我已命人查封此處。一切事宜等仵作與巫醫來了再做處置。”

    “我們沒有時間等。”她堅持。

    一邊往後院走,她一邊解釋道:“蠱蟲不易培養,但一旦培養成功,卻極易繁殖。它們的蟲卵隨風飛揚,落到地面,沾染在人的身上,時機成熟,便會進入人體。”

    “它們能潛伏几年、幾十年,在此期間,利用人體營養滋養自身,分裂成成千上萬個,耗損人的精血。”

    “人一旦死亡,它們破卵而出,新一代,新新一代……自此,子子孫孫無窮盡地繁殖下去。”

    耿忠聽得後背冒冷汗,結巴道:“姑……姑娘,你不是說,它們不易培養嗎?”

    “是!”、

    她低嘆一口氣,“原始的蠱蟲卵,最初的第一顆卵,往往需要培育者嘔心瀝血,從無數次失敗中,總結經驗,萬般挑揀,才採集出第一顆活力如此強大的蠱蟲。”

    她扭頭,望着耿忠,又看向默默尾隨而來的夏承安,“那些腌臢之事,屬實血腥悍人,你們還是莫聽了。”

    什麼?

    他們兩個大男人,難道還會害怕?

    夏承安與耿忠互視一眼,不知該如何接話。

    重新返回後院,她從斜挎包中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透明盒子,盒子中撒入一些粉紅色粉末,放到一句屍體的頭部。

    須臾,屍體的頭髮根部開始異動,一條條粉色,宛若蚯蚓般的東西破體而出,蜂擁般爬到盒子跟前,順着盒蓋上的小孔,鑽入其中。

    十具屍體,挨個採集,將每具屍體內的蠱蟲逐一採集完畢。

    這些事情,她親力親爲,動作嫺熟,老練。

    小小的臉蛋上,稚嫩的少女氣息還未完全褪去,那雙黑濯石般的眸子,宛若天際邊最閃亮的星星,帶給人無限的希翼。

    夏承安全程盯着她看,眼睛一瞬不瞬。

    他府中尚有三個兒子。

    他的兒子也算人中龍鳳,在京師中的各大公子哥中,論學識、才氣、儒雅氣質,皆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若是與眼前的少女一對比,他們又差了一大截。

    她身板小小,模樣只能算清秀,舉手投足間,鄉野女子的氣息濃重。

    尤其是,她對賢王殿下,言談舉止間,沒有半分世家之女的卑謙、尊重。

    有時候,她口無遮攔的話脫口而出,實屬大逆不道。

    這樣的人,本是令人厭棄的。

    偏偏這樣的她,往人羣中一站,卻是那麼的奪目。

    亦如現在的他,看着她,轉不開眼。

    亦如堂堂的金甲護衛,殿下的貼身護衛,此時化身爲她的小跟班,被她指東指西,隨意調遣,甘之若飴。

    她,是個奇特的姑娘。

    地上的透明盒子中,粉紅色的蟲子擁擠纏繞在一起,不停地扭動、翻滾,令人目眩,根本無法分辨清楚,到底哪裏是頭,哪裏是尾。

    夏芊芊拎起盒子,瞅了瞅,隨手要往自己的斜挎包中放。

    “等等,丫頭……”

    夏承安一直看着她,見此,疾聲勸阻,“萬一,蓋子沒蓋好……萬一它們跑出來……”

    他在擔心她?

    夏芊芊一臉平靜,將手中的盒子往夏承安跟前一遞,“要麼,侯爺幫忙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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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侯怎麼行?”

    夏承安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一大步,伸出去的手也快速縮回袖口。

    一向一臉古板的人兒,濃眉劍眸間,閃現出一絲慌亂。

    “嘿嘿嘿!”夏芊芊捧着盒子,忍俊不禁,“侯爺是怕了嗎?”

    怕?

    自然會怕!

    蠱蟲無眼。

    嗜血無情。

    他堂堂的平陽侯,輔佐三代君主,功德無邊。

    大乾國的史記上,他必定是潑墨重彩的那一頁。

    若是臨了,關於他的死因。

    不是死在戰場,死在朝野,而是死於蠱蟲。

    這個死法,足以遮蓋他一生的風華。

    後代提起他時,關注點不再是他的功勳,人人皆會獵奇,到底是何種蠱蟲將他毒死。

    “誰怕了。”

    他怕了,也不能說怕了。

    堂堂的平陽侯,如何能在一個小丫頭片子跟前失了面子。

    “死鴨子嘴硬!”她嘟囔着。

    什麼?

    這個死鴨子,是指他嗎?

    被冒犯,夏承安堵在心口的那股氣,瞬時爆發了,“夏芊芊,注意自己的言辭。”

    他整張臉漲紅,不知是火把照得,還是被氣得。

    “好好!”夏芊芊適時收斂了鋒芒,自顧自說道:“這個盒子中的粉色碎末,具有催眠效果,蠱蟲一進入,各個進入睡眠狀態,不會到處亂跑。”

    她手指隔着玻璃,撫摸着其內的蠱蟲,“留着它們,我還有用。”

    耿忠一臉嫌棄,“姑娘,盒子如此保險,要麼我來收着。”

    “不用。”她隨手將盒子放入斜跨包中。

    手腕在斜跨包中稍微滯留一會,趁着這點空隙,將其放入如意鐲中。

    利用蠱蟲來發動戰爭,相當於現代的細菌生化戰。

    她必須在最短的時間中,檢測出這些蠱蟲的細胞序列,再研判出它們體內的上一代細胞中,有什麼生物的DNA。

    如此這般,或許可以推測出,這批蠱蟲在蟲卵的狀態下,曾經寄生在何處。

    這一點,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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