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章:

    “你來嗎?”程纓裏在微信裏說道:“好多人都回來幫忙了。”

    陸喻躺在牀上,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熙熙攘攘的陽光透過窗戶刺進來。

    他從牀上坐起來,緩緩調整身體貼合牀頭櫃,尋找一個舒適的角度,然後點上一根菸,讓青煙靜靜流淌。

    微信已經炸了,不只有程纓的,還有很多人的,來問他考的怎麼樣,回不回去之類的。

    他隨手把手機扔在牀上,醉煙感襲來讓他眼底發黑,沉溺在菸草打造的理想鄉里。

    在這個時代,很多時候,不是人創造了信息,而是信息追着人的。

    陸喻隱約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向影子一樣撲上來,一個疊一個,影子把他淹沒,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我不太想去。”

    “大家都在。”程纓回覆的很快。

    根本不是都在不在的問題啊。

    空調很冷,他隨意的披了件襯衫,用力的抽着煙,就像嬰兒在出世時大口呼吸。

    “來嗎?”

    女孩的邀請十分真摯。

    陸喻重重的嘆了口氣,他緩緩將胳膊伸進袖子裏。

    外面驕陽似火,這次他記得打了把黑傘。

    ...

    “陸哥。”

    “你好。”

    陸喻微笑着向學弟點頭,他用黑傘撐着自己,走在自己無比熟悉的機構裏。

    “考的咋樣,題難嗎?還記得題嗎?”李良坐在沙發上,仍然抽着他的延安。

    就像很久很久之前,帶着兜帽的陸喻架着厚厚的眼鏡,有些怯生生的在媽媽的注視下把自己的寫的散文拿給他看的時候。

    那天好像也是個豔陽天。

    那時候的陸喻,每天帶個兜帽,在西安最好的高中裏睡大覺,沒事跟老師吵個架,回到家裏房間一關,坐在牀上蒙着被子。

    “題不難,過沒問題。”陸喻抽着煙說道,看着辦公室透明玻璃外的學生熙熙攘攘。

    “有沒有想起當時的自己?”李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說道。

    “看不出來,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陸喻喃喃道:“我要是像誰,或者誰要是像我,那我多半會去滴血認親。”

    “我感覺...”李良啞着嗓子說道:“你好像有什麼心事呢?你現在給我的感覺亂七八糟,很純粹,不如當時的你。”

    “純粹?”陸喻彈了彈菸灰:“哥,那是傻,那不是純粹。”

    “那是純粹,那時候的你。”他努了努嘴,示意陸喻看向樓下的學生:“你比所有人都純粹,只有純粹才能鍛造出好的東西,就像現在,你捫心自問,你還寫的出你剛進來時候寫的那樣的東西嗎?”

    “你看見什麼了?”陸喻吐了個菸圈。

    “我什麼也沒看見。”李良拍着肚子:“我只是感覺,感覺。”

    “人總不能一輩子當傻子。”陸喻嘆息道:“我以前犯蠢那麼多回了,總得聰明點。”

    “你什麼時候開始抽菸的?”李良問道。

    “忘了,幾個月前吧。”陸喻不以爲然的說道:“你嗓子怎麼啞了?”

    “昨天給人算命,學生起鬨,我一個個算,結果就啞了。”李良揪了揪頭髮,說道:“你也知道,這種東西,容易有一點損傷。”

    李良很精通玄學,這是陸喻知道的。

    “那你也給我算算。”陸喻伸出手。

    “我靠,哥這會,這會都成這了。”李良叼着煙結巴道。

    “看看。”陸喻直接把手伸了過去。

    李良嘆了口氣,仔細端詳着陸喻的掌紋。

    陸喻的掌紋很平穩,或者說,他基本沒有什麼褶皺,三條線極爲工整的躺在手掌上。

    “你這命,好穩。”李良讚歎道:“除了身體不太行,幾乎挑不出來毛病。”

    陸喻早就知道自己命很好,很好很好,無數人都這麼說過。

    “怎麼說?”

    “愛情線和事業線都特別好,就這麼說吧,老天爺賞飯喫,你未來有兩條路,每一條路都很好,但有一條特別好。”李良皺眉道。

    陸喻微微一愣。

    “但你的身體...”李良仔細端詳着陸喻的手掌:“毛病不少啊。”

    “沒事。”陸喻收回手掌,笑嘻嘻的說道:“人一旦一直坐着自己樂意的事,哪怕早死點也無所謂。”

    “咳咳。”李良咳嗽起來,喝了一口枸杞水,然後就繼續抽着煙。

    “你還抽啊?嗓子都成這樣了。”陸喻又點了一根說道。

    “你還讓我算啊,哥嗓子都成這樣了。”李良的聲音或多或少有些哀怨。

    “人的路是自己走的啊哥,”陸喻把玩着桌子上的綠植:“算命就圖一樂。”

    “有些時候,要信命。”李良嘆了口氣:“你很難去違揹他,你會在不知不覺中順從他,儘管你本身不想去順從,但你不一定知道自己是不是走在命的安排上。”

    陸喻緘默着,就像一座黑色的雕像。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學生進來彙報問題,有些呆滯的看着陸喻翹着二郎腿抽着煙。

    “怎麼,你也想來一根?”陸喻笑着說道:“會不會啊?”

    學生忙義正言辭的拒絕。

    等到學生出門之後,陸喻纔開口道:“這哥們裝的真好,我都聞到他身上的煙味了。”

    “他們會的可多了,可比你會的多了”李良嘆了口氣:“你還記得題不?”

    “記得一部分。”陸喻揉了揉腦袋:“要幹嘛啊?”

    “你下午跟着程纓,去給他們做一個試題分享。”

    “程纓人呢?”陸喻忽然心一跳。

    “樓下辦公室呢吧。”李良輕輕敲擊着桌面,忽然嘿嘿一笑:“你倆今天還挺有意思,一個黑裙子一個黑襯衫,怎麼着,是打算晚上找幾座大墓發橫財?”

    “我不是一直都是黑衣服?”陸喻翻了個白眼。

    “以前不是。”李良思索道:“以前你喜歡穿粉的,騷的一批。”

    “我年紀大了行不行。”陸喻咬牙切齒的說道。

    他推開辦公室門,看着樓下人來人往,學生們喋喋不休的揹着文常等待檢查,沒由來的想到李良所說的純粹。

    “純粹嗎?”他喃喃道。

    什麼叫純粹呢?

    什麼是純粹呢?

    是那種...他忽然想起曾經那個執着的只相信自己手裏的筆的男孩。

    是那種不顧一切的純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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