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燼漂亮的眼珠流露出困惑。
他並不知道這四個字意味什麼。
出於某種隱晦的好奇心,柏燼拿過書。
書頁翻動,畫冊上的男男女女映入眼中。
柏燼脊背繃得厲害。
沒人教他男女之事。
他第一次接觸這種畫冊,是在年前,教養嬤嬤送了冊子給他。可那不叫春|宮圖,那叫避火圖。
直至矮榻那處傳來細微聲響。柏燼指尖收緊,他往千桃那邊看去。
千桃腳踝斜斜垂落在榻外,被子已經被她踢落在地,她只攏着件薄薄的寢衣。
柏燼喉嚨滾了滾,他別開視線,打算不再理會千桃。
可就在他剛剛移開視線時,那邊“砰”地聲,沒給人反應的時間,少女已經摔到地上那牀被子上去了。
柏燼擰眉,身體比腦袋先一步反應過來。他拿着書大步過去,將少女連人帶被抱回牀榻上。
這個時候,少女再一次露出迷茫。
千桃確實懵逼。
人在榻上睡,毫無防備,撲通就掉下去了。
後背,似乎有塊硬|物抵住她。
她的前半邊身子有被子遮擋,後半邊沒有,異物感格外清晰,千桃不舒服,背過手去推。
一摸,摸到書本的質感。她剛剛纔摸到呢,沒來得及反應,整個人被塞回榻上,被子滑落,只聽見耳邊飛快的窸窣聲。
千桃腦袋反應不過來,下意識擡手去搶。
她動作夠遲鈍。柏燼偏是在她伸出手來的那一剎那放緩動作。叫她輕而易舉拿到書籍一角。
“郡主……”柏燼低啞的聲音響起。
千桃捏着書角的動作一頓,混沌的腦子裏劈開一道白光。她這才意識到柏燼在她身邊。
直到她將書捧到懷裏還是渾渾噩噩的。
千桃腦子一抽,擡頭問柏燼:“半夜起來看書?”不該在牀上躺屍?
柏燼搖頭:“書是郡主桌上的,奴只是瞧瞧。”
Big膽!
千桃掠過剛剛那句問候,借題發揮:“本郡主的書,誰允許你翻了?”
柏燼沒頭沒尾地問她:“當真是郡主的書?”
放在她桌上,不是她的是誰的?千桃不假思索:“自然。”
柏燼低咳,幽幽燭火下,他眼底有異色閃過。
莫名其妙。
千桃在心裏小聲嗶嗶。
拿過書後,順手翻了幾頁。
紙張質量很好,印刷很清晰,千桃硬是沒看明白圖上表達了些什麼。
柏燼適時地爲她解惑:“春|宮|圖|冊,郡主喜歡看這個?”
千桃眉心猛地一跳:“?”
她合攏書,往書皮上看去。
看清字跡的那瞬,千桃整個人都不好了。
明晃晃幾個燙金大字,要多刺眼有多刺眼。
喜歡?
正經人誰看這玩意?不,正經人誰把這玩意擺桌上!還好死不死被人給抓包。就好比上課看小黃蚊被同桌瞄見那樣。
只差那麼一點點,千桃可能就要停止呼吸了。是誰剛剛斬釘截鐵說書是她的?!
女配一世清譽,毀於今日矣。
柏燼還在耳畔陰魂不散:“嬤嬤先前大抵拿來過避火圖,郡主也看了?”
千桃深吸口氣:“你閉嘴!”
她叫他閉嘴,他不敢不閉。
可他不開口了,屋子裏又安靜得古怪。
更重要的是,他眉眼間都寫着兩個大字——“我懂。”
你懂個屁!
千桃拿着這本書,就像拿着塊燙手山芋似的。瞪他:“不是本郡主的書!”
柏燼眸光閃爍。
她的模樣有點兒像欲蓋彌彰,越是掩飾,就越是顯得她心虛。她興許不知道,她這副模樣是何等的嬌俏,與從前的趾高氣揚簡直兩副模樣。
很難不叫人想入非非。
從她散播謠言開始,再到今日這書……會讓他以爲她真的想嫁給他。
柏燼壓下眸,牙尖抵在脣瓣上。
他剋制不住地迷茫。
他偶爾會想對千桃心軟,偶爾又會想,他着實不該對千桃心軟,他爲什麼要對一個曾經傷害過他的人心軟?
可、可她也許是爲了他才眼角青黑。她將她慣常睡的牀讓給他。
還有她酒後的那席話。
說到底,柏燼瘋歸瘋,可他鮮少體會善意。只要有人向他施捨出丁點兒的善意,他都會牢牢記住。
比如,年嬌。
柏燼脣瓣上沁出血跡。
他拼命告訴自己。
不能繼續對千桃心軟。她曾經那樣惡毒……
——
柏燼這傷,一連養了十來天。
因爲春宮圖的事,千桃都恨不得躲起來不見他。
可同在一個屋檐下,低頭不見擡頭見。
千桃現在只想感謝柏燼讓她成功擁有城牆厚的臉皮。
大不了換個世界生活嘛,汰!
直到柏燼重新上職的這日、教養嬤嬤離開長安的這日,虞情又一次來了王府。
千桃是半點都不想看到虞情的。
可是虞情這裏還有劇情點。
因爲虞情這次來,原主氣得將柏燼趕去雜物間睡了。
她晾了虞情一上午之後才勉爲其難見了人。
當然,虞情也很給力,憋了滿肚子氣,一進門就開始瘋狂輸出。
剛開始是表達對千桃差點喪夫的同情,後來話鋒一轉又是說柏燼大字不識、又是說柏燼身份低微的。
說了大半個時辰才走。
等到柏燼回府,見到的便是滿室狼藉,院子裏摔了幾個花盆,殿內碎紙滿天飛,他擰眉。
剛擡腳進殿……
一隻軟枕朝他砸過來。
他沒有躲避,軟枕砸在懷裏,不痛不癢。
少女從裏頭拎了個布袋出來,塞到他手裏:“你的東西,拿走,全拿走!”
柏燼皺眉。
她還在推搡他。柔軟的手指落在他腰腹間,勾起陣陣癢意。
他不發一言,想着與她暫時分開也好。
與她共處一室,總叫他剋制不住心軟。
分明他是來麻痹她的,可到頭來,好像他纔是那個被麻痹的。
柏燼低低壓下眸,看了眼手裏沉甸甸的布袋。終究忍不住問:“誰惹郡主心煩了?”
少女不答他的話,有那麼點兒小孩子跟人絕交的意味在裏頭,將東西塞給他之後,氣鼓鼓跑走。